她看着怀里气息奄奄的士兵，做出了一个决定。


    “不能等了。”她站起身，对着那军官说，“给我一辆车，再给我两个人。我带他走，我们自己去转移点。路上如果他不行了，我能随时处理。”


    “这太冒险了！”军官立刻反对，“就你们几个人，路上万一出事，连个支援都没有！”


    “在这里等死，和出去闯一条活路，你选哪个？”周晚秋直接把问题扔了回去。


    军官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看着担架上那个生死不知的战友，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浑身泥水、一脸坚决的女医生。


    他咬了咬牙，最终下定了决心。


    “好！”他重重地点头，“我给你我们排最好的两个兵！再给你们配一把枪！路上无论如何，保护好医生和伤员！”


    他转身，对着身后的两个士兵点了名。


    “王虎！李强！出列！你们两个，跟着周医生，护送伤员去镇上！这是死命令，听明白没有！”


    “是！”两个年轻的士兵挺直了胸膛，大声回答。


    吉普车在泥泞中移动困难，车轮甩起的泥点盖住了挡风玻璃。雨刷器每次扫过，都只是让前方的景象更难看清。


    车厢里，王虎把着方向盘，后座的李强用身体固定着担架。


    “周医生，他……他又吐血了！”李强喊道。


    周晚秋靠在副驾驶座上，眼睛闭着。听到声音，她立刻睁开。回头看去，车内光线暗淡，担架上士兵的下巴又多了血沫。


    “别慌。”她开口说，“把他的头侧过来，防止窒息。注意保暖。”


    周晚秋身体不适。高烧让头部沉重，车子颠簸，右脚踝的伤处传来疼痛。她不顾身体，心神全在后座的士兵身上。


    车头灯的光束在雨幕中划开一道，前方忽然出现一串军用卡车尾灯。车队停在路中央，几个穿雨衣的士兵在路边忙碌。


    王虎减慢车速。“周医生，前面过不去了，部队好像在转移。”


    周晚秋向前探身，雨水沿车窗缝隙流下，玻璃上留下扭曲痕迹。一个身影站在车队旁，对几名士兵大声下达命令。雨衣帽檐压低，他侧脸时，车灯扫过，一张脸短暂出现。


    是纪修杰。


    周晚秋的身体顿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


    想法很快过去。她看到他指挥士兵将一棵倒下的大树拖离路面，动作利落，不带多余。


    她的任务是救人。他的任务同样是。


    “王虎，从旁边绕过去。”她收回视线，不再看。


    “是！”


    吉普车压着路边草地，从车队侧面驶过。纪修杰察觉到什么，朝这边看了一眼。大雨中，他看到一辆溅满泥浆的吉普车，与他擦身而过，很快消失在前方黑暗里。


    一个多小时后，吉普车终于冲进了镇子的范围。这里被设为临时的安置点，镇上的中学已经挤满了人。周晚秋让王虎直接把车开到充当临时医疗站的教学楼下。


    “把他抬进去！”


    她跳下车，右脚落地的瞬间，一股剧痛让她踉跄了一下。她扶住车门站稳，和王虎、李强一起，将担架抬进了灯火通明的教学楼。


    医疗站里一片混乱。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正在指挥，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着“负责人孙主任”。


    周晚秋直接走到他面前，言简意赅：“重度胸外伤，肋骨多处骨折，怀疑刺破肺部，内出血，心肺功能衰竭。需要立刻手术。”


    孙主任看了一眼担架上人事不省的士兵，又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几张课桌拼在一起就是手术台，几盏充电的应急灯就是无影灯。


    他连连摇头。“不行，绝对不行。这里根本不具备手术条件，连最基本的无菌环境都保证不了。万一术中大出血，我们连足够的血浆都没有。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不手术他还能活多久？”周晚秋反问。


    “这……”孙主任语塞。


    “他最多再撑一个小时。手术，他还有一线生机。不手术，就是等死。”周晚秋盯着他，“你选。”


    孙主任被她逼得连退一步，脸上挂不住了。“你这同志怎么说话的？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我要为所有人负责！不能因为一个几乎没救的病人，就把我们宝贵的医疗资源都耗进去！万一失败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我负。”周晚秋往前一步，身上的泥水滴在地上，“你现在就拿纸笔来，我给你写责任书，签字画押。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跟你们医疗站，跟你孙主任，没有半点关系。现在，可以把手术室借给我了吗？”


    王虎和李强一左一右，站到了周晚秋身后，沉默地看着孙主任。


    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周医生！”刘晓燕从人群里挤了出来，她也是第一批撤离到这里的，“你别冲动，孙主任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里，难道就不包括一个兵的命吗？”周晚秋打断她。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正是木晚宁和陈梅。她们的脸上也满是疲惫。木晚宁一眼就看到了担架上的士兵，和正与所有人对峙的周晚秋。


    她没有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我来给你当助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陈梅急忙拉她的胳膊。“晚宁！你疯了？这要是出了事……”


    周晚秋看向木晚宁，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周晚秋问她，“手术失败，不光是我，你也要上处分。这个责任你担得起？”


    “我是医生。”木晚宁迎上她的注视，一字一句地回答，“他也是为了救人才受的伤。我没办法看着他死。责任书，我也签。”


    陈梅看着木晚宁，又看看周晚秋，最后跺了跺脚，也站了出来。“我……我给你们当器械护士！我也签！”


    周晚秋看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她曾经看不上，一个她一直当成累赘。可在此刻，她们却选择和她站在一起。


    她点了下头。“好。准备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