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觉得，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要么是时间能治愈一切，要么就是一顿毒打能让他长记性。


    他们不懂，有些伤，是看不见的，却比任何皮肉伤都疼，都难好。


    周晚秋没再说什么，道了声谢就退了出来。她靠在走廊的墙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围了她。她能治好人身上的病，却不知道该怎么去治一个孩子心里的伤。


    医院的事一完，周晚秋就拄着拐杖往家赶。她得回去给石头做饭。


    巷子口就闻见了烧糊的东西味儿。


    她脚步一顿，再拐过弯，自家院子上方正冒着一股黑烟。


    周晚秋把手里的拐杖一扔，也顾不上脚踝的疼，瘸着腿就往前跑。


    院门口围了一堆邻居，都伸着脖子往里瞧，嘴里说个不停。


    “怎么了这是？着火了？”


    “是周医生家！厨房里冒出来的烟，老大了！”


    “吓死个人，我跟老王发现不对，拎着水桶就冲进去了。”


    周晚秋扒开人群挤进去。


    厨房门口的地上淌着水，混着黑灰。一股子呛人的煤气味夹着焦糊味冲进鼻子，熏得人咳。


    石头就站在那摊水和灰的中间。


    他那身旧军装上，脸上，手上，全是黑一道灰一道的。他脚边，是个烧黑了的锅。


    周晚秋谢过帮忙救火的邻居，好说歹说才把一院子的人都劝走。


    “周医生，你这……以后可得当心点。”帮忙提水的王婶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这又是煤气又是火的，太危险了。”


    “我知道了王婶，今天多亏了你们，改天我上门道谢。”


    送走了邻居，院里总算清净下来。可没等她喘口气，房东背着手，闻讯赶来了。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进院子就看见那乌漆嘛黑的厨房门，本来就不舒展的脸拉得更长了。


    “周医生，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这房子才租给你多久，就给我弄成这样？”


    周晚秋把人拦在厨房外头，一个劲地赔不是：“对不住，叔，是我的问题，没看好火。您放心，熏黑的墙我给您重新刷，烧坏的锅我赔您一个新的，绝不让您吃亏。”


    她态度好，又主动担责，房东的火气憋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念叨：“你也是，一个女人家家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也就是邻居发现得早，真要是烧起来，这一排房子都得跟着遭殃。”


    “是是是，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注意。”周晚秋连声应着，又许诺了赔偿，才算把这位爷给请走了。


    院门关上，世界彻底安静了。


    周晚秋回头，看着站在一片狼藉中央的石头。


    她走过去，蹲下身检查那个已经报废的锅，锅底烧穿了一个洞，灶台的墙壁被熏得漆黑一片。


    “我是不是闯祸了？”


    男孩的声音很低，从头顶传来。


    周晚秋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


    她没有骂人，只是问：“你饿了？”


    石头点了下头。


    “想热中午的剩饭？”


    他又点了下头。


    周晚秋没出声，她想站起来，脚踝的痛让她动作一顿。她扶着灶台才站稳。


    “你以前，也自己做饭？”


    这个问题，让石头安静了很久。


    “我们家是土灶。”他开口，说话没带什么情绪，“我会烧火，会做饭。我还要种地，家里的菜都是我种的。”


    他说完，头垂下去，看着脚上那双不合脚的鞋。


    “现在什么都没了，都淹了。”


    周晚秋心口堵了一下。


    院门被推开，赵静姝提着一网兜菜回来了。


    “我买了条鱼，晚上咱们……”她的话说到一半，看见厨房的样子，人就停在了原地。


    “这……这是怎么了？遭贼了还是被炮轰了？”


    她快步走进来，闻到那股没散尽的焦糊味，再看到跟个小泥猴似的石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静姝的火一下就顶了上来，她把菜往地上一扔，叉着腰就冲周晚秋嚷嚷。


    “我就说他是个小狼崽子！你看看，这才第二天！他就要把房子给你点了！你还护着？”


    “他不是故意的。”周晚秋开口，“他就是想热点饭吃，没用过这种煤气灶。”


    “他没用过他不会问吗？他哑巴了？”赵静姝气得口不择言，“周晚秋，你清醒一点！你看看你自己的腿，瘸着呢，还要去医院上班，你怎么看他？你指望我？我告诉你，我这边天天忙着筹备婚礼，还得盯着公司，我可没时间给你当保姆！”


    石头站在一旁，听着赵静姝的骂声，把头垂得更低了，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


    “那怎么办？”周晚秋问。


    这个问题把赵静姝也给问住了。


    是啊，怎么办？总不能真把这孩子扔出去。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院子里走了两个来回，最后停在周晚秋面前。


    “这样，今天我看着他，明天你休息，你看着。咱们先一人一天轮着来。”她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等纪修杰那个杀千刀的回来，必须让他想办法！他自己揽的事，凭什么扔给你我？”


    周晚秋点了下头。


    “也只能先这样了。”


    第二天，轮到周晚秋带孩子。


    她根本不放心把石头一个人留在家里，索性直接把他带去了医院。


    诊室里人来人往，不适合待着。她想了想，拄着拐杖，领着石头去了儿科。


    儿科病房外的走廊上，专门辟出了一小块地方当活动区，铺着地垫，放了些积木和画册。


    周晚秋把石头带到那儿，叫住一个路过的年轻护士。


    “小李，麻烦你个事。”


    “周医生？您说。”


    “这孩子叫石头，是我亲戚家的，今天没人看，我只能带过来。”周晚秋指了指石头，“你忙的时候帮我搭眼看一眼，别让他乱跑就行。有什么事，就去我诊室找我。”


    小李护士一看石头那安安静静的样子，还有那双干净得过分的眼睛，立刻就心软了。


    “放心吧周医生，他真乖。你快去忙吧，这里有我呢。”


    一上午倒也安稳。


    到了午休时间，周晚秋忙完手头的活，瘸着腿就往儿科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