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周晚秋急着反驳。


    “你就有！”赵静姝根本不听，她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周晚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我们是怪物！是异类！被人发现了是要被抓去切片的！你把自己的命，也把我的命，就这么轻易交出去了？”


    “不是的，静姝，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


    眼看两个人就要吵得不可开交，纪修杰开了口。


    “这件事，到我这里为止。”


    他的话不重，却让赵静姝的叫嚷停了下来。


    纪修杰上前一步，完全挡在了周晚秋身前，隔开了赵静姝咄咄逼人的气势。他看着赵静姝，一字一句地重复：“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我用我的人格担保。”


    赵静姝喘着粗气，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很高，肩膀宽阔，就那么站着，把周晚秋护得严严实实。他握着周晚秋的手，那个动作自然得不带一丝一毫的勉强。


    赵静姝心里的火，忽然就泄了一半。


    她不是真的在气周晚秋，她是在害怕。


    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她们就活在巨大的谎言里，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她可以跟婆婆斗，跟纪贵德闹，那都是人民内部矛盾。可这个秘密一旦暴露，就是敌我矛盾，是要命的。


    她退后一步，脱力地坐回椅子上，把脸埋进手掌里。


    “我今天刚从我那个好婆婆那里回来，她说我肚子里的八成是个丫头片子，让我加把劲，下一胎必须生个儿子给她传宗接代。”她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闷闷的，“我当时就想，这都什么破地方。可再破，也得活下去啊。”


    她抬起头，看着周晚秋，眼眶里全是红血丝。


    “晚秋，我们只有彼此了。你不能犯糊涂。”


    周晚秋心里一堵，她走过去，蹲在赵静姝面前，把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对不起。”


    赵静姝摆了摆手，自己站了起来。


    “算了，话都说出去了，还能让你把他脑子里的东西挖出来？”她朝纪修杰那边看了一眼，话里带着警告，“我先回去了，我那头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院子里又安静下来。


    周晚秋还蹲在那，半天没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出声：“还好，我没有婆婆。”


    纪修杰走过来，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这个家，你说了算。”


    周晚秋停住，抬头看他。


    “什么？”


    “我说，这个家你说了算。”纪修杰看着她，话说得很认真，“孩子听你的，我也听你的。你是这个家的领导。”


    周晚秋看着这个男人，他身上还系着那条碎花围裙，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他说出的话，让周晚秋心里某个地方动了一下。


    她绷了一天的肩膀，松了下来。


    “这还差不多。”她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屋。


    快过年了，医院里反倒比平时更忙。


    周晚秋每天从早到晚，脚不沾地，回到家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这天，她推开院门，准备随便下点面条对付一顿，人却在门口站住了。


    屋里亮着灯。


    地上原来有些潮湿的斑驳，现在被擦得干干净净，能照出人影。窗户的玻璃亮的晃眼，窗台上那盆快干死的吊兰，也浇了水，看着精神了不少。


    周晚秋把包往桌上一放，大声喊道：“纪雪清！纪贵安！你们两个，出来！”


    两个孩子从屋里跑出来，看着她。


    “周阿姨，怎么了？”


    “收拾得不错。”周晚秋点了下头，手一挥，“走，换衣服，带你们下馆子去！今天吃顿好的！”


    两个孩子还没来得及高兴，院门又被推开了。


    纪修杰提着两条鱼，还有一兜子菜走了进来。他没穿军装，身上是一套便服，头发剪短了，人看着清爽。


    他看见周晚秋那架势，问了一句：“这是要去哪儿？”


    周晚秋看见他，更惊讶了：“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应该在部队吗？怎么这么多假？”


    她记得他去年回来，假期都是按小时算的。


    纪修杰把菜放到厨房，走出来，解开外套的扣子，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神态。


    “周医生，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团长，一年到头攒几天的年假，很难吗？”


    他伸手揉了揉纪贵安的脑袋：“屋子是我收拾的，跟他们没关系。想吃什么，我给你们做。”


    周晚秋看着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洗菜切菜，一时之间，竟然觉得这一幕无比和谐。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在努力扮演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年二八，周晚秋上班前，特意去供销社买了二斤肉，还称了最好的白面。


    “三十晚上都别出去乱跑，等着我回来。”她把肉放进碗柜，对眼巴巴看着的三个男人说，“给你们包三鲜馅儿的饺子吃。”


    纪修杰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没说话。


    周晚秋交代完，心情很好地去了医院。


    可她一踏进外科诊室，就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往年这个时候，医院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等着出院回家过年的，家属过来办手续的，走廊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今天，整个楼道里空荡荡的，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看见跟她一个科室的张丹丽还坐在位置上，对着一份病历发呆。


    “张丹丽，都这时候了，怎么还不下班？”周晚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家里人不催你？”


    张丹丽被她吓了一跳，抬起头，那张平时总是带着笑的脸上，此刻一片惨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只是摇了摇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周晚秋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医院大院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广播声，是那种只在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高音喇叭，声音尖利，划破了节前最后一点安宁。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所有科室主任、副主任、主治医师，立刻到三楼大会议室开会！重复一遍，所有科室主任、副主任、主治医师，立刻到三楼大会议室开会！”


    张丹丽整个人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周晚秋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大年二十八，把所有骨干力量都叫去开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