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琳被几个人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这群搞西医的会这么维护周晚秋。


    “我……我也没说她不好，我就是觉得……”


    “你就是觉得，换了你，你也能做到，是吗？”钱老开了口，他的话音不高，却让孙琳一个哆嗦。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她，那里面没有半点笑意。


    “我还没老糊涂。谁是真心在做事，谁是只想着自己那点名利，我分得清。”钱老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孙琳心上，“一个医生，要是连并肩作战的战友都要踩一脚，那她的心，从根上就坏了。医术再高，也救不了人，只会害人。”


    孙琳的脸彻底白了，嘴唇抖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道歉。”钱老吐出两个字。


    孙琳攥着衣角，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她说完，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跑出了实验室。


    钱老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摇了摇头，才又转向周晚秋。


    “让你见笑了。”


    “没有。”周晚秋摇了摇头。


    “我刚才说的话，你考虑得怎么样？”钱老又把话题绕了回来，“我这把年纪了，一身的本事，总得找个传人。我看来看去，就你最合适。”


    周晚秋有些迟疑：“钱老，我其实……很多基础的东西都不懂。”


    “不懂可以学。”钱老摆了摆手，“我这辈子收过不少徒弟，有聪明的，有勤奋的，但没一个像你。你在会议室里，敢站起来跟所有人叫板，那股子劲儿，我喜欢。”


    他看着周晚秋，话说得很认真。


    “医术是救人的本事，但敢不敢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还去拼那一口气，那是良心。我钱仲华收徒弟，看的不是他有多聪明，而是看他这颗心，正不正。你的心，很正。”


    正月十五，元宵节。


    周晚秋他们回来后，这顿迟来的年夜饭总算摆上了桌。


    桌子不大，却挤得满满当当。纪修杰、周晚秋，带着纪雪清和纪贵安，还有挺着肚子的赵静姝。


    饭菜是纪修杰和赵静姝两个人一起做的，四喜丸子，红烧鱼，白切鸡，满满当当一大桌。


    “来，晚秋，吃个丸子！”赵静姝夹起一个肉丸，直接扔进周晚秋碗里，“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得好好补补。”


    周晚秋刚把丸子塞进嘴里，还没嚼两下，赵静姝又夹了一筷子鱼肉过来。


    “这个鱼好，没刺，你吃。”


    “我自己来就行。”周晚秋含糊不清地说。


    “你别动，你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赵静姝把筷子使得虎虎生风，“我这怀着孕，好多东西都不能吃，闻着味儿都难受。你替我多吃点，就当帮我解馋了。”


    她说着，又是一块鸡肉落进了周晚-秋那已经冒尖的碗里。


    坐在周晚秋另一边的纪修杰，一直没说话。他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可那筷子却忽然伸了出去，夹起一块排骨，盖在了赵静姝刚放下的那块鸡肉上。


    “吃这个，我炖了一下午，烂糊。”他的话是对周晚秋说的。


    赵静姝的筷子停在半空，她看了纪修杰一眼，又看了看周晚秋碗里的排骨。


    “排骨太油了，她刚出差回来，得吃点清淡的。”赵静姝说着，把自己面前的一盘青菜往周晚秋那边推了推，“吃菜，刮刮油。”


    纪修杰没理她，又夹了一筷子土豆炖豆角，精准地投放在周晚秋的碗里，把那几根青菜给压在了底下。


    “这个有营养。”


    “纪修杰，你什么意思？跟我对着干是吧？”赵静姝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她是我媳妇。”纪修杰抬起头，回了她一句，“我照顾她是应该的。”


    “她还是我姐妹呢！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周晚秋，用筷子打起了仗。一块肉过来，一筷子菜就跟上。周晚秋的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成了一座小山。


    “行了行了！”周晚秋赶紧护住自己的碗，“我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她求助似的看向两个孩子，纪雪清和纪贵安两个人埋头扒饭，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周晚秋没办法，只能在两个人“你必须吃”“这个更好”的注视下，硬着头皮把那座食物小山一点一点往肚子里塞。


    她觉得，自己在京都P3实验室里都没这么累过。


    年过完了，纪雪清和纪贵安回了学校。


    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


    纪修杰也要归队了，他换上了一身笔挺的军装，站在院子里，等周晚秋送他。


    “回去以后，别那么拼了。”他看着周晚秋，交代着，“医院里那么多人，不是就你一个医生。脚伤还没好利索，别老站着。”


    “知道了。”周晚秋应了一声。


    “要是实在太累，”纪修杰停顿了一下，“我跟上面打个报告，把你调到军区医院去。那边清闲，也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周晚秋摇了摇头。


    “我不去。”


    “为什么？”


    “静姝这边，我不放心。”周晚秋看着院墙外面的巷子，“她那婆婆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又为了生男生女的事闹别扭。我得在外面看着点，万一有什么事，我能第一时间过去。”


    纪修杰没再劝。


    他知道，周晚秋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他走上前，伸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


    “有事给我打电话。”


    “嗯。”


    他转身走了，军靴踩在地上，脚步声很重。周晚秋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才转身回了屋。


    一回到医院，周晚秋就觉得科室里不对劲。


    太静了。


    护士站那个方向，往常这个点早就闹翻天了。今天，几个小护士聚在一块儿，也是头碰着头，压着嗓子说话，还时不时拿眼角往一个方向扫。


    周晚秋顺着她们扫过去的方向一看，张丹丽的桌子是空的。


    “张医生呢？”周晚秋问旁边一个正在写病历的护士。


    那护士手里的笔停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往左右看了看，才把身子凑过来。


    “周医生，你还不知道啊？张医生请长假了。”


    “请假？怎么了？”


    “她家里……出事了。”护士的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她爸，就是原来卫生口那个领导，被停职了，正在接受调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