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晚秋收回了视线，转过身。“原来的方案不行了。”


    孙主任也跟了过来，他站在人群后面，抱着胳膊，嘴角动了动，没说话，那样子就是在等看笑话。


    “他现在这情况，受不了开大刀。”周晚秋的话，让那几个中医院的医生脸都白了，“大切口，大切除，人根本下不了手术台。”


    “那……那要怎么办？”


    “换个法子。”周晚秋走到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空处方笺上快速画着腹部解剖图。“不开大刀，在这几个地方，打几个孔。”她用笔尖在图上点了点，“用腹腔镜进去，找到粘连最重的地方和脓腔，冲洗，把脓引流出来。”


    “这不还是西医那套？引流我们也做着呢，效果不好！”一个年轻的中医院医生没忍住，反驳了一句。


    “冲洗的药水不一样。”周晚秋抬头扫了他一眼，“用大剂量的大黄、黄连、金银花，熬成汤，过滤之后直接灌进去冲洗。再用针灸封住他几个主要穴位，把药力圈在肚子里，保住他的心脉。”


    她这几句话一说完，观察室里安静得吓人。


    用这么猛的中药汤直接冲洗病人脆弱的腹腔？这是疯了吧！


    “胡闹！”中医院的主任第一个喊出来，“病人肚子里的肠子现在就跟豆腐似的，你用这么霸道的药灌进去，万一搞出二次损伤和穿孔怎么办？这不是治病，这是催命！”


    “对！这太冒险了！我们没听过这种疗法！”


    王主任看着那几个情绪上头的中医院医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周晚秋，他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那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


    他这一声，把所有人都吼住了。


    “你们要是有办法，病人就不会躺在这儿等死！”王主任指着手术台那边，胸口起伏得厉害，“现在，周医生有办法，你们倒在这里说风凉话！是不想担责任，还是压根就没想让病人活？！”


    一通话，骂得那几个人脸通红，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


    王主任转向周晚秋。“小周，你跟我说实话，有几成把握？”


    “现在动手，七成。”周晚秋话说得没有半分犹豫。


    这个数字，让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抽了一下。七成，在眼下这种情况，高得像个奇迹，也悬得让人不敢信。


    “好！”中医院的主任一咬牙，“就按你说的办！我去跟家属沟通！”


    走廊里，病人的妻子和哥哥正靠着墙站着，两个人眼窝深陷，像是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一看见一群医生出来，立刻就围了上来。


    “医生，怎么样了？我弟弟他还有救吗？”


    中医院的主任组织着语言，把情况的严重性和手术的风险说了一遍，话说得委婉，可那对家属的脸色还是越来越白。


    “别说那些没用的！”病人的哥哥忽然粗暴地打断了他，通红的眼睛瞪着他们，“就告诉我，做还是不做？能不能活！”


    周晚秋走上前一步，直接迎上他的视线。“能做。做，有七成的希望能活。”


    “七成？”病人的妻子尖叫起来，那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那还有三成呢？三成会死在手术台上是不是？我们家已经没钱了！所有的钱都花光了！万一人没了，钱也没了，我们怎么办！”


    她哭喊着，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她哥哥一把扶住她，转头冲着周晚秋吼：“你们医生是不是就想着我们兜里那点钱！七成？说得好听！失败了你们可不负责！”


    周晚秋看着他们，看着这对在生死面前先算计起金钱得失的家属，心里那点刚燃起的火苗，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你们可以继续在这里算计，继续犹豫。”她的话，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但是，我告诉你，你们每多耽搁一分钟，那七成，就会变成六成，五成。如果你们能拖到明天早上，那恭喜你们，连选都不用选了。”


    王主任还想再劝，胳膊被周晚秋从后面轻轻拉了一下。


    周晚秋冲他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那对已经被她的话惊住的家属说：“给你们半小时，想清楚。是赌那七成活路，还是现在就放弃，你们自己定。想好了，来办公室找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中医院主任的办公室里，王主任急得来回踱步。“小周！你刚才怎么就走了！他们就是吓破了胆，我们多劝两句，肯定就同意了！”


    周晚秋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病人的CT片，对着光反复地看。“王主任，一个已经打算放弃的人，你怎么劝都没用。我们现在要看的，不是我们的口才，而是他们对亲人的那点情分，到底值多少钱。”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还不到二十分钟。


    病人的哥哥和妻子走了进来，男人的脸上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医生，我们想好了。”他开口，眼睛却不敢看周晚秋和王主任，“这个手术，我们不做了。我们……我们准备办出院，带他回家。”


    “什么？！”王主任一下就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往后倒去，发出一声巨响。“你们疯了！那是七成的机会！是一条人命！”


    “回家起码还能死在自己床上！死在家里！”病人的妻子哭着喊，“死在手术台上，我们连个全尸都落不着！我们没钱了！再被你们骗下去，我们一家子都得去要饭！”


    “你们胡说什么！”王主任气得浑身发抖。


    “我们胡说？”病人的哥哥猛地抬起头，满腔的怨毒和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他指着王主任的鼻子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说得好听，还不是想骗我们最后一点钱！你们就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鬼！”


    周晚秋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已经写好、只等家属签字的手术同意书。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两只手抓住纸的两端，用力一撕。


    纸张被撕成两半。她松开手，任由那两片碎纸飘飘悠悠地落回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