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一开始还陪着笑，听着听着，腰板就不自觉地挺直了，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最后甚至还冲着纪修杰敬了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周晚秋大概猜到了他在干嘛，一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她推开车门走过去，正好听见纪修杰的最后一句话。


    “……她要是超过晚上七点还不走，你就给我打电话。”


    李默看见周晚秋，跟看见救星一样：“周组长，您可来了。”


    “纪修杰，你幼不幼稚？”周晚秋走到他面前，压着火气，“这是研究所，不是你的兵营。”


    纪修杰没理她，又对着李默旁边的女研究员叮嘱：“她嘴挑，你们食堂要是有什么油腻的，麻烦你们提醒她别吃。”


    “你给我闭嘴！”周晚秋忍无可忍，直接上手去推他，“赶紧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纪修杰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总算没再继续说下去。他深深地看了周晚秋一眼，这才转身，上了车。


    吉普车开走，李默几个人围了上来，脸上全是憋不住的笑。


    “周组长，可以啊，纪营长这是把你当国宝护着呢。”


    “就是就是，又是吃的又是睡的，连我们都给下了死命令，羡慕死我了。”


    周晚秋一个眼刀飞过去：“都很闲？实验数据都看完了？”


    一群人立刻作鸟兽散。


    回到办公室，周晚秋的心情才算平复下来。她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甩出脑海，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既然决定要继续，那就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


    下午，她拿着整理好的第二代靶向药的稳定性报告，敲开了吴振邦办公室的门。


    “老师，药物的动物实验已经全部完成，各项数据都非常稳定。我建议，可以启动小范围的临床试验了。”


    吴振邦接过报告，戴上老花镜，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半晌，他才抬起头，神情严肃：“丫头，临床试验，可不是动物实验。一旦出了问题，那是要死人的。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周晚秋回答得很干脆，“我们筛选的初代药物耐药性患者，本身已经没有其他治疗方案了。对他们来说，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吴振邦沉默了许久，最终点了下头。


    “行。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帮你找人。但是，安全性，必须是第一位。”


    吴振邦的能量是巨大的。不到三天，一份十人的志愿者名单就送到了周晚秋手上。


    这十个人，都是白血病晚期，对现有所有药物都产生了耐药性，被医生判了死刑的患者。


    签下知情同意书的那一刻，他们等于把自己的命，交到了周晚秋手上。


    试验在军区总院的隔离病房里秘密进行。


    周晚秋带着李默他们，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吃住在了医院。


    第一针药物注射下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天，两天，三天……


    注射后的第五天，一个坏消息传来。


    三号床的病人，突发急性肾衰竭。


    尽管医院的专家全力抢救，可因为病人本身身体机能已经到了极限，还是没能挽回他的生命。


    整个项目组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李默拿着死亡报告，手都在抖：“周组长，是我们的药……是我们的药有问题吗？”


    周晚秋一夜没睡，她反复比对着三号病人的所有数据和他入院前的病历，最后得出了结论。


    “不是药的问题。他入院前，肾功能就已经濒临衰竭。我们的药物加速了癌细胞的凋亡，但代谢产生的废物，成了压垮他肾脏的最后一根稻草。”


    话虽如此，一条人命的逝去，还是让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自我怀疑时，转机出现了。


    第七天，一号床的病人，一个已经卧床半个多月的大爷，居然自己下床，在病房里走了两圈。


    第十天，负责查血的护士拿着最新的报告冲进办公室，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周医生！周医生！九个病人的血液指标，全部出现明显好转！癌细胞数量，下降了百分之五十以上！”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压抑的项目组里炸开。


    所有人都冲向了病房。


    他们亲眼看到，那些前几天还奄奄一息的病人，此刻正坐在床上，有的在看报纸，有的在跟家人通电话，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李默一个大男人，当场就哭了，抱着旁边的同事，哭得涕泗横流。


    周晚秋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那一张张重获新生的脸，这段时间所有的压力、疲惫、自责，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吴振邦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那份集齐了九名患者好转数据的报告时，那双总是严肃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


    他没有多说，只是拿着那份报告，直接敲响了卫生部最高领导的办公室大门。


    第二天，一份盖着最高级别红色印章的文件，被专人送到了周晚秋手上。


    吴振邦当着整个项目组的面，亲自把文件交给了她。


    “丫头，国家批准了。你的第二代靶向药，即刻进入绿色通道，准备量产。”


    他顿了顿，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又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另外，上面给你批了新的课题。专项拨款，人员任你调配。国家希望你，能在白血病这个领域，继续走下去。不只是这一种，而是所有类型的白血病，我们都要攻克它！”


    新项目的启动会开完，周晚秋留在了最后。吴振邦正收拾着桌上的文件，见她没走，便开口问道：“还有事？”


    “老师。”周晚秋走到他办公桌前，双手放在桌沿上，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有些局促。


    “嗯？”吴振邦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看着她。


    周晚秋没绕弯子。“我怀孕了。”


    吴振邦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滚了几圈，停在了一叠文件边上。他花了足足五秒钟才消化掉这几个字，然后猛地摘下眼镜。“什么？有了？几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