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殿后院的枯槐下，晏顷盘膝（或者说，做出一个类似盘膝的虚坐姿态）悬浮在离地三寸的空中。


    那枚小小的黑色木牌被她按在槐树扭曲的根部，一丝丝精纯的阴气从中弥漫开来，与槐树本身残留的死气、以及地下微弱的阴脉相结合，形成了一个直径不过一丈的、肉眼难以察觉的淡灰色领域。


    身处其中，晏顷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舒适”。白昼那无处不在、令人烦躁的阳气被有效隔绝，魂体如同浸入凉水，那被灼烧的虚弱感正在缓慢消退。


    但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临时巢穴上。


    她摊开手掌，掌心上方悬浮着的，是那枚从谢允知那里“换来”的、裂痕宛然的玉佩。


    按照那冷脸皇子给的法诀，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细的鬼力，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尝试着去触碰、引动玉佩深处那令人垂涎又厌恶的神力。


    过程并不轻松。她的力量属性与神力天生相克，每一次接触都像是冰与火的碰撞，带来细微却尖锐的刺痛感，让她暴躁得想直接把这破玩意儿砸个粉碎。


    但一想到彻底吸收它之后可能带来的好处，以及撕碎谢允知那层冰冷保护壳的快感，她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该死的……玩意儿……”她咬着牙，额角甚至渗出细微的、由戾气凝结成的黑色汗滴，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那缕鬼力，遵循着法诀描述的特定频率去震荡、去引导。


    终于，在她几乎要再次失去耐心时，玉佩微微一亮，一道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纯净柔和的金色流光，极其缓慢地从裂缝中被牵引出来！


    成了！


    晏顷眼中爆发出狂喜和贪婪的光芒，立刻张嘴一吸，将那丝微末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神力吸入魂体之内！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然浸入冰水！剧烈的、截然相反的两种力量在她魂体内猛烈冲突！


    “呃啊！”她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周身黑红色戾气剧烈翻腾，魂体都出现了瞬间的模糊震荡！


    剧痛过后，是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那丝神力并未被她的鬼力立刻同化吞噬，而是像一滴滚烫的金油，悬浮在她力量的中央，缓慢地释放着一种温暖却又带着强烈排斥感的能量。


    这能量让她极其不舒服，仿佛身体里多了一个异物，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污秽与对方的纯净。


    但与此同时，这丝神力又确实在缓慢地“滋养”着她的魂体——不是变得更强，而是变得更加……凝实？仿佛无形中加固了她的魂体结构，让她感觉不再那么虚浮躁动。


    一种微弱却真实的“饱腹感”传来，甚至暂时压过了她对生魂精气的渴望。


    这种感觉陌生而奇特。


    晏顷皱紧眉头，仔细体会着这种变化。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这丝神力带来的稳固效果，远超吞噬几十个生魂。但坏处是……太慢了！也太少了！按照这个速度，要想把这玉佩里的力量吸干，岂不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而且，这种被“净化”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排斥和愤怒。


    她想要的是力量，是破坏，是毁灭，而不是什么该死的“稳固”！


    “抠门的混蛋……”她低声骂了一句，不用想也知道，谢允知肯定给了她最基础、最保守的法门。


    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方法确实有效，且似乎……没什么明显的副作用？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她压下心中的烦躁，再次沉浸到那缓慢而痛苦的汲取过程中。哪怕只能得到一丝一毫，也是实实在在的提升。为了最终的目的，这点折磨，她忍了。


    静思殿内，谢允知站在窗边，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后院那棵枯槐的方向。


    他指尖夹着一枚小巧的玉符，玉符上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与晏顷手中玉佩同源的光芒。


    通过这枚子符，他能模糊地感应到母佩（那枚裂开的玉佩）的力量正在被极其缓慢地引动、吸收。


    速度和他预想的差不多，甚至更慢一点。


    看来，她虽然暴躁，但在力量的诱惑下，还算“遵守”了他给出的限制。


    很好。


    他需要她依赖这个过程，需要她为了这点“甜头”而暂时收敛爪牙。


    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和记录神力被鬼力吸收时产生的各种细微波动和数据。这对他而言，是极其珍贵的研究样本——关于神力与极恶怨力相互作用的研究。


    就在这时，他眉头微微一蹙，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晏顷力量的阴冷气息，在静思殿外围一闪而逝！


    那气息非常隐晦，带着一种窥探和恶意，但并非针对他，更像是……在观察后院的方向？


    是冲着她来的？


    谢允知眸光一冷，指尖玉符光芒隐去。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书案前，提起笔，似乎在批阅公文，但整个殿宇内无形的警戒已被他悄然提升到最高。


    后院枯槐下。


    刚刚完成一次汲取、正在努力适应魂体内那丝神力带来的古怪感觉的晏顷，也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猩红的瞳孔锐利地扫向领域之外的某个阴影角落！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虽然极其微弱，一闪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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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绝没错！那是一种同属于“黑暗”范畴，却更加冰冷、更加充满算计的视线，不同于谢允知那令人讨厌的冷静审视。


    “谁？！”她压低声音，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周身戾气瞬间勃发，将周围的淡灰色领域都冲击得一阵晃动！


    没有回应。


    只有夜风吹过荒草的细微声响。


    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但晏顷从不相信错觉。


    能从冥界最深处爬出来的，对恶意和窥探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有什么东西……盯上她了？


    是皇宫里其他的邪祟？不可能，那些低等货色感受到她的气息早就躲远了。


    是谢允知那混蛋安排的监视？感觉不像，那冷脸皇子要监视，不会用这么……阴间的手段。


    那会是谁？


    她心底升起一丝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暴怒。


    敢窥伺她？不管是什么，找出来，撕碎！


    她猛地站起身，就想冲出极阴领域去追踪那丝气息。


    但就在她的魂体即将触碰到领域边缘时，白天被阳气灼烧的虚弱感和痛苦记忆猛地涌上心头，让她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现在出去，得不偿失。


    而且，那气息消失得极快，几乎无迹可寻。


    她死死盯着那片阴影，眼中翻涌着杀意，最终只是冷哼一声，重新坐了回去。


    “算你跑得快。”她喃喃自语，将这笔账暂时记下。


    当务之急，是尽快吸收力量。只要她足够强，任何敢来招惹她的，都是送上门的点心！


    她再次将注意力投向那枚玉佩，眼神更加炙热和迫不及待。


    殿内，谢允知感受到那丝外来的窥探气息彻底消失，后院晏顷的戾气也渐渐平复（虽然依旧充满躁动），他才缓缓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看来，她招惹的麻烦，不止他一个。


    这池水，比他想的更浑。


    他将一枚新的、刻画着追踪符文的玉扣，悄悄放在了窗台上。


    下一次，无论来的是谁，他都需要知道更多。


    而此刻，在皇宫某处更为幽深废弃的殿宇廊柱阴影里，一个模糊的、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黑影微微扭曲了一下，发出极轻的、带着一丝玩味和贪婪的笑声。


    “冥渊深处的气息……竟然真的爬出来了……还和那位被‘宠爱’的皇子搅在一起……真是……太有趣了……”


    “看来……尊上的计划……可以多一枚……意想不到的棋子了……”


    声音低哑难辨，渐渐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