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修的声音不高，却在封闭的车厢里激荡出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陆以泽的心上。


    “陆以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陆以泽被这句话问得心头火起，一种混杂着委屈和愤怒的情绪猛地窜上来。他想干什么？这个总是用规矩和距离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难道真的感觉不到吗？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那些在心底叫嚣了无数遍的念头，想撕破那层冷漠的伪装。但当他撞上沈明修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冰冷的眼神时，那股冲动又被硬生生压了下去。他不能输，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不干什么。”陆以泽偏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语气故意装得轻松又叛逆，“就是闲着无聊，不行吗？还是说，哥你觉得我跟你在一起，会妨碍到你什么？”


    他故意把“哥”这个字咬得很重，带着明显的讽刺。他在试探，用这种幼稚的方式，去戳沈明修的痛处。


    沈明修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新启动了车子，引擎低吼一声，车辆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比之前更加压抑，仿佛充满了未爆的火药。


    “陆以泽，”过了一会儿，沈明修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也更加疲惫，“你不是小孩子了。有些界限，不该跨过去。”


    界限。又是界限。


    这两个字彻底点燃了陆以泽的怒火。他猛地转回头，死死盯住沈明修的后脑勺，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界限？什么界限？是谁定的界限？”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是法律规定的吗？还是你沈明修自己画地为牢？我们他妈的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四年的不甘、委屈、还有那份扭曲的吸引，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车子猛地减速，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刺耳的声音，显然是沈明修下意识踩了刹车。他透过后视镜看向陆以泽，镜片后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愠怒，甚至还有一丝……慌乱？但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陆以泽以为是错觉，最终沉淀下来的，是更深的冰冷。


    “正因为没有血缘，才更需要界限。”沈明修的声音冷得像块铁，一字一顿，敲打在陆以泽的耳膜上，“这个家，维持现在的样子不容易。林阿姨和我父亲都希望我们好好相处。”


    他又搬出了这个家，搬出了长辈。他总是这样，用责任和道德作为盾牌，将他牢牢地挡在外面。


    “好好相处？”陆以泽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苦涩和讥讽，“像真正的‘兄弟’那样？沈明修，你看着我，你摸着良心说，你心里真把我当弟弟吗？”


    这句话问出来，车厢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车窗外城市的噪音模糊地传来。


    沈明修没有回答。他只是沉默地开着车，下颌线绷得像一条即将断裂的弦。他的侧脸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显得异常僵硬。


    陆以泽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宁愿沈明修大声地反驳他，骂他胡说八道，也好过这样沉默的默认。这种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伤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陆以泽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陈浩发来的消息，问他明天到底去不去打球，还附带了一个贱兮兮的表情包。


    陆以泽看着那条消息，又抬头看了看前方沈明修冷漠的背影，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带着点报复，也带着点自暴自弃的试探。


    他拿起手机，手指飞快地敲着屏幕，故意用能让前排听清的音量，语速平缓地回复了一条语音微信：


    “明天？明天不行。约了苏晴，就上次我爸朋友那女儿，陪她出去逛逛。”


    发完语音，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着沈明修的反应。


    沈明修的身体似乎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陆以泽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常。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从后视镜里看陆以泽一眼，只是踩下油门的力道，似乎比之前重了几分。


    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稳。陆以泽二话不说，直接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朝着单元门走去。他走得很快，背影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沈明修没有立刻下车。他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挡风玻璃，看着那个少年挺拔又带着怒气的身影消失在门厅的灯光里。


    他缓缓摘下了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车厢里似乎还残留着少年身上淡淡的汗水和阳光的味道，以及那股不管不顾的、灼人的怒气。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却是陆以泽刚才质问他时，那双发红的、带着倔强和受伤眼神的眼睛。


    “你心里真把我当弟弟吗？”


    沈明修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眼镜，眼底已经恢复了一片清明和冷静。只是那冷静之下，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一片狼藉的战场。


    他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很少主动打开的聊天对话框，是周屿。


    他编辑了很久，又删掉，最终只发出了一句看似平常的话：


    沈明修：下周的课题资料，发我一份。


    他知道，以周屿的敏锐，一定能读懂这平淡问候下的暗流汹涌。而他发出这条信息，或许也并不仅仅是为了什么课题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