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作品:《轻归

    转眼已是四月,近来京城多雨,正值农忙,时下的雨势倒是颇为可喜。


    只是雨天路滑,又多泥泞,倒是苦了往来的行人,就是街道两旁的路边摊铺,大多也不曾开张。


    或是如此,近几日的厌京街道,少了几分寻常的热闹人气,而多了几分冷清。


    便是这样冷清的街道,缓缓驶来一辆马车。


    坐于马车内的正是聂轻归,知道马车已驶过京城街道,她下意识掀开窗帘,向外望去。见街道冷清寂寥,又不由生出几分感慨。


    一月以来,为着心底的计划,她下足了功夫准备。


    是以,这也是她即便雨天依然要前往千佛寺的缘故。不为其他,只为向寺内曾经对她照顾有加的住持告别。


    千佛寺住持云渺大师修行多年,智慧过人,在聂轻归离开之际,却难得与她多言了几句。


    “聂施主本为红尘中人,此行离去,贫僧本不应干涉,不过还有一事相告,望聂施主知悉。”


    菩提树下,眉发须白的云渺双手合十,颇具高僧风范。


    彼时聂轻归虽有疑惑,却仍然恭敬回应:“大师但说无妨。”


    “昔日为施主解签,贫僧便算出施主与厌京缘分不浅,纵使如今去意坚定,可贫僧却能感知,施主与厌京缘分尚未割舍,反而有愈发深厚之势。”


    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是云渺这样修行多年的得道高僧,因此聂轻归的确有些纳罕:“这缘分一说,弟子不明,大师可否解惑?”


    云渺转了转手中的檀珠,随即问道:“不知聂施主心中是否尚有割舍不下的人?”


    聂轻归一时怔然,其实,说起来,这厌京的确留有她儿时的记忆,她对厌京城中结识的人,也并非毫无感情,只是,说割舍不下,却也不尽然。


    只是,离开的这些日子,她的心底的确好似觉得少了点什么,就像是,忘了一个重要的人。


    因此,她如实回答:“不瞒大师,弟子的确对厌京有所留恋,可世人皆有七情六欲,我自幼长于厌京,亲人朋友皆在此处,想是人之常情。这缘分,或许便在此处。”


    云渺见她不甚明了,知是情窦未开,他所问的,原是一段情缘,而今看来,这情缘为何有如薄雾般看不真切,或是机缘未到,当事人亦不曾入局的缘故。


    而云渺多年前便知,此女命格不凡,如今算出这段情缘,那有缘人更是呈紫微之相,涉及天机,他亦不便告知。


    因此,只是道:“阿弥陀佛,如此,贫僧亦无从告知,不过聂施主无需忧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贫僧少时游历,听红尘中人提过一句俗语——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施主此去,何妨顺从本心,即便只是驻足,他日归来之际,有此心境,亦不失为一番修行了。”


    自离开之后,云渺住持的话,便一直萦绕在聂轻归耳畔。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如果她不曾记错,此话原是形容相思之情。


    倒不知,住持赠她这样一句临别赠言,究竟是何用意。


    从侯府东院径直往里,便是锦安侯书房。


    聂轻归自回府之后,询问过侯府管家聂胜锦安侯聂珩的动向,尚未来得及脱下身上的披风,便直接朝书房走去。


    聂轻归到来时,聂珩正在思考今日朝堂之事。


    上月女学推广诏令下达之后,经沈相操持,各部已筹备完成。


    他为武官,女学推广,到底此事与他干系不大,只是这文治兴盛之际,江南一带,不知何时却兴起了一批匪寇。


    近日里来,据说地方已抵抗了一阵,如今却已有招架不住的架势。故而,有知府上书请求派兵支援。


    他领兵部尚书一职,此事自是责无旁贷。只是上朝时他提及此事,天子似乎未有重视。


    然而眼前这份由宫中传来的密诏,又让他心头一紧。


    上头只让他按兵不动,隐约似乎是在暗示他流寇一事,或是表象,地方勾结,方为事实。


    而让他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文书最后一句:朕欲亲往,微服之间,自当书信与尔,但有指示,速来回应。


    聂珩尚未从密诏带来的震惊中回神,不多时,却听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


    他蹙了蹙眉,收好密诏之后,朝房门走去。


    开门之际,却见是聂轻归站在门外。忆起多日前,聂轻归便与他相告,意欲拜别侯府。


    而夫人聂秦氏这些日子亦向他提及此事,他心下当即了然。


    “原是阿曈,进来吧。”将聂轻归迎了进来。


    聂轻归是聂珩收养的,因此,亦是整个侯府对她的真实身份再了解不过的人。唤她“阿曈”,亦是出于对少女的怜惜,可她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此这些年来,他与妻子唤的都是聂轻归的本名。


    而他们对外声称的则是,“阿曈”是长女收养期间被人起的名字,怕她不适应侯府,就留了这个名字作小名。


    对于这一点,刘曈很感谢这夫妇二人。因为,比起“聂轻归”而言,她的确更喜欢“刘曈”这个名字。至少,这能保留她最后的一点真实。


    “今日去千佛寺一切可还顺利?”聂珩年轻时容颜俊美,如今尚值不惑之龄,因其五官柔和,蓄须之后,面相便分外慈祥。看起来,倒的确宛如慈父。


    只是,刘曈心底明白,锦安侯对外精明强干,在家事处理却多有不善,优柔寡断,侯府宅院内总是不大太平。


    侯府夫妻二人对自己虽然多有照拂,初来之际,亦免不了受了些冷眼。


    她虽不甚在意,可为避免风波,五年前,还是以为生父赎罪的借口自请入了千佛寺静修。


    说起来,她那不能提及的生父,生前的的确确是宠爱她到了极点的。即便外人面前杀伐果绝,可她能看出,自己的生父是有多么专情,否则,不会在她生母去世后不再另娶。只是,他终究是辜负了自己。


    刘曈不敢追忆那段往事,压下心头的波澜,对聂珩回话道:“多谢侯爷关心,一切都好。”


    聂珩颔首,又问道:“当真明日便要启程?”


    刘曈点了点头,:“嗯,我已托夫人打点好一切。”


    “唉,也罢,你既已执意离去,本侯也不好多留。”聂珩看着刘曈,叹了口气,毕竟五年抚养情谊,他对刘曈,还是有些感情,即将别离,倒也难得吐露心声,“其实倘若不是内院关系复杂,本侯私心的确想你长留侯府,届时再为你择选夫家,便同府中嫡女无二。”


    “只是本侯亦知晓你的顾虑,你向来颖慧通透,知侯府宅院处境,为避免造成影响,更是自请于千佛寺修行。”


    “如今一别,可日后若有侯府能帮你之处,你尽管来厌京寻我,便当是全了你我这五年的父女情谊。”


    刘曈听后,心中一时感动,不过怕明日离去不舍,强忍住泪意,在聂珩身前款款下跪。


    “侯爷今日所言,刘曈备受触动,侯爷大恩,刘曈无以为报,唯有此再拜之礼,还请侯爷受下。”


    聂珩看着刘曈的举动,颇为不忍,在刘曈行礼之后,忙起身搀扶:“快起来,阿曈你这是作甚?”


    刘曈摆摆手:“这些年来,侯爷同夫人的收留养育之恩,刘曈没齿难忘。只是虽有不舍,终须一别。唯有此礼,算是刘曈将孝心回报给侯爷同夫人的。”


    “刘曈自知身份特殊,日后长留侯府,若是有心人查知,恐为侯府带来灾祸。因此,这既是刘曈自己的选择,亦是为侯府前途考虑。”


    知道刘曈是为侯府考虑,聂珩也不再多言,却想起刘曈此行的地点,不禁问道:“阿曈明日启程,前往之地可是雍州?”


    “确是。”刘曈点头。


    聂珩闻言,眉头一皱:“雍州地处江南一带,本侯不得不多嘱托几句,你且听着。”


    “愿闻其详。”见聂珩神色有异,刘曈不禁有些疑惑。


    “如今天下虽然太平,然近来本侯从地方得知,江南一带,有流寇作乱,近日正是势力壮大之际。你身为女子,只身前往那边恐有凶险。”聂珩神色难得紧张。


    刘曈之前虽有听闻,亦有些准备,今日听聂珩一言,又觉此事或许并非流寇作乱一事这般简单。不过她亦不敢妄议朝政,只是问:“不知侯爷可有办法?”


    聂珩思索一番之后,方开口道:“上头暂未下达对抗流匪的指令,本侯倒不便亲自前往。近日倒有皇商去雍州采买,届时你不若走官道随皇商上路,再经水路抵达雍州。”


    “本侯会再多派几名亲卫护送,保你安全。待你在雍州安顿之后,我再命其回京。”


    刘曈一时不禁为聂珩的缜密感到钦佩:“如此,便谢过侯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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