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驾驭英杰才
作品:《宿敌总想骗我起义》 破开的突围口内,晏楚鹤正一马当先。她被安排在这时候,趁着混乱突袭进入益州。
死士在内应带领下,直扑城门守军。他们在关内四处纵火,高喊“城破了!大夏军主力杀进来了!”嘈杂回声在夜色中滚动,搅得整个益州仓皇失序。
晏楚鹤已经重拾心情,无暇为这样的景象难过了。
如今,她最熟悉益州。
能否拿下绵竹关,全在于她能否擒下那位吴副将,
吴滢。
——
这一夜,独坐高楼的吴滢,想起了很多年前初入镇西军的情形。
“清远小兄弟,”已故的王将军拍了拍雄浑的关墙,声如洪钟,叫着他的小字,“你看这地势,天险!只要粮草充足,守上三年五载不成问题。什么兵法谋略,在绝对的地势面前,都是花架子。”
吴滢当时躬身应是,心里自然不服气,王将军只看得到这些,他看不到城墙失修的角落,看不到这剑门关疲敝的士卒,贫穷的百姓。
事实上,王将军看不到的远远不止这些。整个镇西军从上至下都充斥着那股歪风,功劳簿上永远是随意地,固定的那几个姓氏……或许,他们这些有志向的青年一开始并不会多在意,想着能施展抱负,保家卫国便好。可,在军议上,自己提出的意见被主将随意否决,被那些世家子弟嘲笑,拜高踩低的风气一下子就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然,不同于其他凭着机敏和苦读爬上来的聪明人,吴滢的家族也曾显贵一时,祖上亦曾位列公爵,他的字“清远”更是老武昌侯所亲起的。
正因如此,他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些世家大族有多少血污。在看到王将军把城内医生都强征入镇西军,而他平日说是“如手足”的部下因妻子患了怪病而走投无路,求问军中医官时,那姓王的竟是抚掌一笑,对着在战场上为他出生入死的下属随意道:“军中医官,岂可为家事随意离营?我让账房支二十两银子,你速速派人去其他州县罢!”
忠诚、才华、甚至鲜血,到头来只能换几十两银钱。
吴滢有幸目睹了一场人为扩大的龙爬坡。听说只是王家人同镇西军要抓个孤女,借条商路,居然前后出动好几拨人马,不惜借天灾灭口。
从军、打仗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平民?又是什么?
……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前线、边疆、村庄,最该与百姓同甘共苦的地方尚且如此——他出身京城,对那些世家大族,当今皇帝有多恶劣,再了解不过。
大夏已无药可救,王将军亦不值得信赖,这场仗再打下去,就算侥幸没有全军覆没,不过也是维持现状——
因此,当吐蕃的密使私下找到他时,他内心的挣扎远比外人想象的要短暂。对方没有许诺高官厚禄,只是平静地说:“我们的大论研究过你的策论……”
吐蕃愿意谈条件,至少能保住自己。他没有妻妾子女,他的家族同王家交好勾连,蛇鼠一窝,没了就没了吧。
大夏和王家很快也会一起消失。
——
城门内外火光乱舞,呐喊声震得关楼梁木作响。死士已经在内应的带领下,将城门附近搅得天翻地覆。
晏楚鹤一骑破入城内,马蹄踏过溅落的灯油火星,衣襟在风中猎猎作响。她避开追兵,弃马跳上屋檐,径直朝城中东南角奔去。
她知道吴滢在那里。
旧时都督府在火光映照下,楼阁轮廓宛如蹲伏的巨兽。楼内未点灯,却因火光跳动自有一番光亮。那位叛将,吴滢凭栏而立,此刻身着半旧、宽松的镇西军文吏青袍。他面前的火盆里,想来事关紧要的纸张正化为灰烬。
晏楚鹤按着佩剑,她是一路赶进来的。如今城内打乱,找吴滢寻仇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如她所想,满地的尸体在不久前还属于一群看不惯吴滢的吐蕃士兵。
“你真是临危不惧,这个时候还能杀人。”晏楚鹤停在门口,吴滢没穿吐蕃官服,又杀了吐蕃士兵,她不知道此人到底在作何打算。
“小点声,””沙哑的声音自面前身影发出,“楼上——我收留了些亡了父母的孩子,别吓着他们。
晏楚鹤闻言,更大声了:“他们为何会失去父母,不用我多言。”
吴滢却是突然轻笑,自顾自地说道:“既知道潜入益州的小路,又能神机妙算,猜到我全部部署,眼下更是寻到了这里,我的藏身处——燕王可真是有神仙相助啊。”
“神仙?过誉了。我不仅知道这些,”晏楚鹤顿了顿,她很确认,但还是要重新审视一番,
眼前这位“吴滢”,三十岁左右的模样,眉目深刻得像刀锋削出来,鼻梁狭直,下颌线锋利得近乎刻薄,却又清瘦而沉静,自带一股冷意。那身青袍松松垂着,骨架不算魁梧,却给人一种锋芒藏在暗处的压迫。
和梦里一模一样,此人从头到脚,从她进门到现在,自始至终都全是伪装。
“——我还知道,你是女子。”
晏楚鹤语气笃定,对面这位将军终于赏给她个正脸,语气里比方才多了分讥讽。
“你这女官,倒是比神仙还厉害。”吴滢那槁木般的神色里,只眼底燃了团火:“事到如今,男女之事又如何?
王将军是男的,被我斗死了,燕王是男的,全靠你这神仙相助,不然早就死了。这些吐蕃人也全是男的,照样不敌我。
今日大夏军千辛万苦,就是为了派一个同为女子的你进来说服我?绵竹关易守难攻,你们能潜入的人再怎么出其不意,也支撑不了太久——你打算怎么做?用女子的身份劝说我。”
“你作为高阳世家吴家这一代唯一的嫡系子嗣,不得不女扮男装参军,重整门楣……你很透了你的家族。”
“是又如何?我对楚御史久仰大名,没想到也不过是个口舌之辈。”
晏楚鹤淡定地摇头:“吴滢,我不是要说服你——”
晏楚鹤一步步逼近,站到火盆边缘,目光完全笼罩住吴滢。
“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
于我而言,就在刚刚,绵竹关已经拿回来了。你的棋局,到此为止。”晏楚鹤随手拿起一封信纸。
吴滢控制住发抖的声线,只盯着她手上那封熟悉的信件:“……你又知道了哪一处?”
“你向吐蕃传递的信件,我早已全部截断。”晏楚鹤道,“你那些暗道——我姑且当是给百姓的,我会好好利用的,至于你自己的后路——”
那封信件坠入火盆。
晏楚鹤看着对方变幻的神色,继续胡扯恐吓道:“毕竟同为女子——到底要不要这条后路,取决于你。”
火光跳动,益州的战事在这夜宣告结束。
——
离他们从京城出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新一年的春天不再有天灾与战乱。连绵的霖雨让蜀地恢复了生机。
岷山,那座道路崎岖的荒山。她上一次来这还是大半年前,那时她还是刚死了父母,满心迷茫,任由吴老二夫妇磋磨的孤女。现如今,吴家村的人已经尽数迁走,他父母的坟却幸运地还保存在这。
晏楚鹤利落地清理了泥土杂草,简单烧了些钱控制火势,风太大,火和烟因此更猛,熏着眼睛难受。她从前烧纸钱时,都是爹在身边陪着的,娘会在屋里坐着,笑眯眯低看着她,手上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里面的水珠子不自觉落下来了。
……等回去,就把王家彻底铲除。
晏楚鹤随手擦干眼泪——她真想一个人难过大哭一场,偏偏有人不让她这样:“不过是烧纸钱罢了,燕王殿下还要看多久?”
“抱歉。我只是——”燕王愣了愣,正要解释,他并不想干扰她。
晏楚鹤打断道:“没事,我已经搞定了,重新上路吧。”
成都。
晏楚鹤如今是随军楚御史,同姓晏的富商,寡妇没有认识的理由。因此,要避开人给外祖父和小姨送信虽然麻烦,但也算解决了。
麻烦的不止一件事啊。
成都百姓为了庆祝,举办了晚宴,简朴,热闹。
窦怀谦很得民心,在战争中英勇无畏,同士兵共患难的样子被百姓看在眼里,如今很受百姓爱戴。因而他站在城墙上时,成都内的居民们也齐齐举杯同乐。这一幕要是传到老皇帝耳朵里,怕是另外一幅情形。但窦怀谦如今却敢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无人看好的战争胜利了——燕王已经赢了。
天下,或许终于要迎来一个太平的结局了。
晏楚鹤想着,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月亮映在杯中都如此梦幻。今夜的月真圆啊。
京中的友人,也在赏月吗?
路斐……现在有没有更像她认识的那个样子?
前几日她刚同他通了信件,他果然在推行她曾反对的新政策,还想出了说服她的理由,解决新政弊病的方法——她说过的话他全都在意。
说是如此,他现在估计满脑子都在盘算如何算计、利用这位燕王吧?
“楚鹤?”轻声唤住她的人正是燕王,“今夜月色真美。”
“嗯,”晏楚鹤漫不经心地回答道,“风寒,殿下早些休息。”
沉默。
这人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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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走?莫不是是醉酒?不可能,窦怀谦此人她相处半年,同他的父母一样,晏楚鹤还算了解。这位皇子素来只有上战场前会小酌,刚刚的庆功宴,他也只是抿了一小口——
窦怀谦突然往她凑近了一步,两人靠得极近。
晏楚鹤看得清他低垂的眼睑,细长的睫毛在脸上扫下的倒影。旁人眼中无所不能,少年天才的王爷此刻靠着城墙,耷拉着肩膀,透着棕色的长发扎得利落,随风飘荡。
明明嘴角还挂着笑容,却让人觉得——他好像很难过。
“……楚鹤。出发前,父皇曾给我赐过婚。”
“莫不是曹、刘两家的小姐?”
“是你。”
“我?”晏楚鹤自然是尴尬地笑了笑,“陛下就喜欢乱点鸳鸯谱。还好您拒绝了。”
晏楚鹤说完就想走,窦怀谦却没有——骨子里那点绅士礼节让他收回来想要拉住她的手——他飞快地窜到晏楚鹤另一边,挡住了她的退路。
她鲜少看到他这般狼狈的样子,也鲜少在他面前这般尴尬。
这副好容颜也会有这样真正担忧的神情啊。
“我是愿意的、我只是希望,能是在你也愿意的前提下——楚御史在我心中是极好看的。当然,楚姑娘和我志趣相投。如果一定要成婚,我希望是楚姑娘这样的人。”
直白的表白,突然变换的称呼,此人身上明明没有酒气,做出的事情却是这般——晏楚鹤脱不了身,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明明是愿意效力的明君,
明明是她很欣赏的品性,
明明有这么多同意的理由,晏楚鹤就是不想选这条路……
晏楚鹤看着这双近在咫尺,充满期盼,足以让万千少男少女心动的凤眼——是她很欣赏的容貌,像极了刘霜清,却也有点老皇帝的神韵。
那眼底的傲慢,上位者的傲慢藏得比景安帝要深得多。她突然想起战场上,他对着敌人肆意杀戮的样子。
她不觉得他们志趣相投。
“殿下厚爱,臣愧不敢当,兹事体大,还请三思。”晏楚鹤说完,便趁着对方怔愣,快步离开了。
……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水声潺潺,方在锦江畔停下。
战火方熄,沿岸一片萧条。空气里还浮着散不去的淡淡腥气,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灰烬的味道。江水浑黄,裹挟着断木、碎布,乃至一些难以细辨的残破之物。
这样的景象居然让她平静了不少。她心底那些少女心思忧虑,因拒绝而生的愧疚也消散了不少。
手脚被江风吹得冰凉,她的思绪愈发清晰。晏楚鹤又想起战场上的事——窦怀谦到底在笑什么?又在傲慢什么?
……他能傲慢得说来也太多了,在战场上那般肆意,收入囊中的功绩,已然在望的东宫之位。
可,辅佐他,让他获得这些、能够如此傲慢的人——正是她晏楚鹤。
晏楚鹤毫无疑问是这场战争的关键。
因此,归根结底,她帮他铸就一切,他却傲慢地,打着报恩的名义要娶了她?要让她同刘霜清般被困在深宫中一辈子——这是报仇吧?
晏楚鹤刚来气,自己心里又不自觉给这人找补,窦怀谦兴许会对她很特别,她不必困在宫里……话本子一样的美好结局在她心底出现,被空气中的血腥味一一压过去。
这些都不重要。她对他没什么兴趣,她不想像娘一样因为生育落下病根,这就足够构成拒绝的理由。晏楚鹤有些厌烦,就在这时,河上漂浮的一件稀奇物件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走了。
那是一样木雕。
她对蜀地物产了如指掌,对这条见证过无数战乱与权谋更迭的锦江亦不陌生。可这木雕的形制绝非蜀地风格,所用木材也非本地所产。它从何而来?
审视的目光从江面移开,下意识扫向岸边高处。一株遭过火劫、枝干焦黑扭曲的老树闯入视线。树杈间,栖着一团浓黑的不明之物,在夜间难以辨别。
庞大,漆黑,不是鸟。
浸湿的头发,褴褛的衣物,以及未处理的伤口
一个男人正一瞬不瞬地死死盯着她。
形貌越看越眼熟……像是洛阳京都城门,通缉令上的画像。
他离她越来越近。
十步。
五步
那股血腥味越来越重。
三步,
晏楚鹤用了最快的速度,堪堪拿出药粉。
那人的脸变得面目清晰了,狰狞,伤疤,嘶哑的嗓音如同地狱来的恶鬼,叫人夜夜难忘。
“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