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原本打算在神君殿汇合后就去其他地方玩，没想到还有烤全羊这样的意外之喜。


    不知道飘飘她们是怎么想的，但是大概把她当成了庙祝的什么亲戚，庙祝没有否认，她们也没有深究，飘飘还拍了几张照片发到群里。


    【飘啊飘】嘻嘻，吃上好的了，还要感谢司渟神君的投喂


    江芙真怕司渟本尊会出来说一句“不客气”，这可就太尴尬了。


    还好他不知道是有事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并没有回复，只有群里其他人刷的“来一口”。


    江芙切着烤全羊，看着身边的好友——那是“摘星辰”的朋友，江芙曾经以为，她们也只会是“摘星辰”的朋友，江芙这个名字承载了太多的不安与委屈，那些混乱的过去她本不打算让人知道，甚至也不想让“摘星辰”知道。


    她有意切割了这两个名字，甚至觉得有时候这两个名字是完全不同的人。


    但是如此……看着身边欢笑的朋友，她还是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此刻没有多言，但是却没有被排挤，她可以深切感受到众人的欢喜。


    山间的风刮过她耳畔，带来阴凉，空气中沉香与孜然混合在一起，却诡异的不觉得冲突，江芙从未有一次作为自己，感受到如此开阔的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头顶清透的蓝天，望着飘荡过的幽幽白云，看着四野满目的青障。


    她想，或许，大概——


    她再吐出那一口长气，又缓缓睁开眼睛，面对着好友，正想张口


    既然如此，那——


    忽然，风声停了，空气里的孜然味似乎也被什么东西抹去，只剩下一股凝滞地、黏稠地难以言喻的东西，从身后弥漫开来。


    朋友的笑声似乎从身后渐渐隐去，江芙听到“吱嘎”一声，是外面的木门被只手推开。


    庙祝之前已经落了锁，但是可能被小道童开了条缝，小道童带着烤全羊去找他的好朋友，就没有再锁上门，此刻，那扇门就被推开，一点点从外面推开，然后一个脑袋就探了进来。


    江芙那一瞬间，呼吸一滞。


    她几乎下意识僵硬住背脊。


    空气里不再是孜然香，而是凝固油脂、死寂的风，还有堵在胸口的冷凝。


    她几乎发呆一般，死死盯着门口，手里拽紧了小刀，像是想给自己一点依凭。


    那个脑袋先朝着旁边看了看，最后将自己的身体一点点挤进来，然后，她的目光就落在了江芙身上。


    江芙如条件反射的站起来，下意识想把手里的小刀放在一旁，但是还是晚了一步


    她只能看见那个人已经快步上来，她目光凛冽，眉头紧皱，裹挟着风，像是在她心上和身上压下了巨大的石头，让她身体动弹不得，也让她声音像是棉花一样堵在喉咙


    “江芙！”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只能听到那个声音喊她，声音凌厉，像是在诘问，“为什么到家附近也不打个电话？”


    这应当只是一个询问，但是江芙却觉得像是有一个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让她声音都不由自主放轻了一些，她回过头看了看发呆的友人，唇角也挤出一个僵硬笑容，只能凭着本能解释，但是声音却好像不是自己的：“等下我吃完就回去解释。”


    “吃完回去？我现在就要听！”那个声音紧紧盯着她，声音虽然冷静，语调却极其快速，像是在叩问一个犯人，“为什么忽然回家，为什么忽然到这里，是不是你又……”


    “妈！”终于，江芙按捺不住，开口打断她之后的话，但是话音落下，她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了，又闭了闭眼，缓和一口气，她回过头，对着飘飘她们扬起一个温和地、熟练的笑容，“我和我妈出去说点事情，等下就回来。”


    *


    但是江芙没有回来，她直接被母亲拉下来山，只能狼狈在群里道歉，偏偏还要维持着独属于“摘星辰”的俏皮活动。


    【摘星辰】对不起！母上大人太凶，我要回去一趟，到家再联系！


    发完这个消息，一抬头，就看见母亲正直勾勾看着她，目光又落在她的手机里，母亲看似神色平静询问：“你和谁聊天。”


    “就刚刚那些人，”江芙冷静，自然而收起了手机，唯有颤抖的小指泄露了她的情绪，“我和她说下先回家。”


    母亲却只是牢牢盯着她一会，又对着伸出手，目光冷静看着但压迫地看着她。


    江芙熟悉这个手势，小时候让她交出画画的水彩笔、捏捏泥、长大以后朝她要手机，都是这样的姿势。


    母亲不会说其他的，只是冷冷看着她，然后对着她伸出手。


    过去江芙虽然心有不甘，但是看见这样的母亲，心中的控制还是驱使着她颤抖但不甘愿把她想要东西放在她手里。


    但是眼下，江芙忽然不想给了。


    她甚至把手机往身后背了背，挤出一个笑容：“现在在路上呢，回去再说。”


    母亲没说什么，因为她们已经走到了轿车可以开上去的路，父亲从车船里探出脑袋，母亲便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向车子。


    之后一路寂静无声，车厢内气氛压抑，还是父亲率先按捺不住开口：“芙芙啊，你爷爷那钓友，就是林叔叔你记得吧，他上山时候看到你了，我们才知道你回来了，真是的，怎么也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渴不渴要不要喝饮料？”


    江芙恍惚想，怪不得她妈妈过来“捉人”，原来是被“发现了”，她在车厢里居然还能腾出脑袋打趣自己，这算不算是自己“武装”没做好，所以被抓包了？


    江芙还没说话，就被母亲接了过去：“喝什么饮料，都是色素不健康，”她从旁边拿起来一个保温杯，在盛夏之下，保温杯里还有着升腾的滚滚热气，靠上去的时候，感觉几乎要灼伤她的脸颊。江芙抬头看去，就见母亲把保温杯往她面前挪了挪，“喝水。”


    江芙顿了片刻，唇角扬起一个熟悉的笑容：“我不渴。”


    “呆在外面这么久，身上水早就被蒸干了，怎么会不渴，喝。”


    江芙没办法，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就想还回去，母亲却还是盯着她，没有回收杯子的意思：“就这么一口？继续喝。”


    江芙只能继续捧着保温杯，喝了好几口热水，喝到母亲满意了，方才收回杯子。


    “芙芙啊，你怎么回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父亲继续缓和车内气氛，再次问起来，“这样爸爸也好去接你。”


    “我就是路过，先和朋友聚一聚，马上……”


    还没说完，她就听母亲冷笑一声，漫不经心接了上去：“什么朋友，就是些网友，天天在房间里打游戏，也不和人接触。”


    江芙垂下脑袋，心里头却第一次翻起来嘀咕，什么“不和人接触”这不就在和人接触，却被她打断了吗。


    趁着她和父亲说话时候，江芙趁机把手机里软件删了，尤其是游戏的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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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app、浏览器、阅读软件、还有……


    她的手停留在社交设备上确实怎么都下不了手，这个没有云储存，删了就是删了，她一点回忆都留不下来。


    看着上面一个个数字的名字，看着承载着“摘星辰”的一切，她一时有些删不下手，甚至心里有了那么一丝侥幸，或许……母亲不会觉得有什么呢？


    正在她迟疑时候，手上一空，手机已经被从前面抽走了。


    她脑袋瞬间空白，只能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母亲，就点开她的社交页面，开始翻看。


    母亲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检索什么数据，江芙收紧了自己在衣裙上的手，不断回忆其中内容，然后不停告诉自己


    ——没事的，她和朋友们大多时间都在游戏里聊天，手机里没有什么，母亲不会发现。


    至于司渟……上面也没留下什么决定性信息，母亲应当只会当作玩笑。


    她感受着自己胸腔起伏，心中下意识不停数数。


    一、二、三……


    她数不下去，不知道重复地数了几遍，终于，母亲把手机压着屏幕往下一搁，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看她，声音冷静毫无情绪：“你被开除了？”


    这话一出，开着父亲猛的一个急刹车，也跟着停了下来，转过头，有些吃惊看着她：“那不是请假，是被开了？”


    父亲转头急切看她，母亲背对着她，江芙只能在后视镜里看到她貌似疲惫合眼的模样。


    明明不是这样，但是“开”这个字，还是如同一个冰冷的匕首，狠狠扎进她的胸腔，江芙感觉到自己心底像是覆盖了一层坚冰，让她声音也被冻结在这层坚冰之下。


    她想说“不是的”，但是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看见母亲闭着眼睛把手机拿到父亲手里。


    江芙手机套了一个猫猫耳朵壳的耳朵，她看看父亲粗糙的手拿起那个黑色的猫猫，居然有一丝滑稽。


    她在如此气愤之下她居然还能关注到这些，江芙觉得自己心态可真好，这样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父亲向上滑动，脸色也一点点沉了下来，就想把手机还给她：“这是怎么……”


    江芙正想去接，但是下一刻，却又被母亲收了回去，她继续往上翻，越翻脸色就越沉：“江芙！”


    她终于克制不住叫她名字。


    母亲声音并不尖锐，在极度生气的时候反倒会出奇冷静，更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手里就拿着手机，手里指着她和【龙马精神】的聊天记录，上面还停留在老板笑着给他发了消息，让她以后不用来，好好在家养精蓄锐。


    她当时开心答了一个好，当时开心和眼下仿佛成了鲜明的割裂，江芙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和她解释，可是却又无声止住。


    能说什么呢，她解释什么，无论是哪个理由，都是……


    “江芙，和你说过多少次，那些影子都是假的，你怎么就不听呢，好赖话都听不懂。”


    江芙感觉自己脑子嗡嗡的，但还是凭着本能解释：“不是的，我是真的……”


    她想说自己是真的帮了别人的忙，就靠着那个“病”，可是看着母亲在镜子里和眸的面庞，她忽然什么都说不下去。


    一直等到到了家门。


    他看到爷爷正提着钓具出去，看到她，有些惊讶，乐呵呵打招呼：“芙芙回来了啊。”


    江芙乖巧点了点头，下一刻，就直接被母亲拽进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