蟠桃当水果，琼露当奶茶，看着眼前这些东西，江芙觉得自己应该是世上最幸运的人类。


    她唇角难掩笑意，不是过去对着屏幕的身体反射出的讨好笑容，她是真的很开心，对着屏幕里司渟那头像傻乐了一会，才轻快敲着键盘给他回复。


    【摘星辰】好哒~谢谢神君


    但是发完以后，江芙却忽然有些迟疑了，这个“好哒~”的波浪线是不是太过轻浮，神明会不会不喜欢呢，她笑容凝滞了一秒，手指停留在屏幕上，正想撤回重发，但是神明大人已经第一时间看见了，并且给了她回复。


    【司渟】好


    【司渟】下回再给你送一些


    居然还有下会吗？


    江芙发呆地看着手里的桃子，正想回复，外面的父亲已经喊她去吃饭了。


    往日吃饭这种事情都是母亲喊的，这次母亲没动口，想来正是在气头上，如果是过去，江芙定然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但是此刻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里的桃子，渐渐下定了决心。


    她已经和小时候不一样了，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想着闭上眼睛，等到这个麻烦挨过去，她现在是个成年人，应该学着解决麻烦，而不是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想到这，她也下了决心。


    爷爷奶奶虽然和他们家住在同一层里，但是并不在一间，所以吃饭还是分开的。江芙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她妈妈阴沉着坐着在那里吃饭，但是她爸爸缓和气氛搬帮她把椅子拉了拉，笑着叫她过去。


    母亲很少笑，更没有见过她哭，她的怒气和平和都十分突然，但是今日，江芙还是敏锐捕捉到了她此刻平静面容下紧绷的神色。


    她稍稍垂了垂眼，然后就把那两个桃子拿了出来。


    长着粉色尖尖的桃子，看起来标准的不得了，放在桌上十分漂亮，江芙有意缓和气氛，她便将桃子分给父母：“外面带来的，你们尝尝。”


    她爸爸看着桃子眼睛一亮，笑着伸手摸了摸：“这桃子长得倒是好看。”


    那是当然，也不看是哪里的桃子。


    虽然这玩意说到底和她无关，但是江芙还是感觉到一股与有荣焉的错觉。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母亲。


    然而母亲只是看了她的桃子一眼，又面无表情别过脸，继续吃饭，似乎完全没听见她的声音。


    江芙捏了捏衣角，虽然有些紧张，但是还是试探性开口，但是“妈妈”二字堵在喉咙，她最后只能嗫嚅般得开口，像是在和单独她说话，也像是单纯在和父母说起这个桃子：“最好早点吃，这个……”


    “行了行了知道了，”她还没说完，母亲已经面无表情打断，她看着桌上那两个桃子，面上没有喜悦，只有一片寂然和不耐，“这东西又不是没吃过，赚钱点就知道浪费。”


    听到这一句，江芙懵了一下，心中便升起了困惑。


    且不说浪费不浪费，即便她确实“浪费”了，那两个桃子，也够得上“铺张浪费”这两个字吗？


    江芙有些着急，她想是想给自己争辩，也想给自己证明，但是母亲却似乎早就猜到她想说什么，很快又接了上去：“你实习工资才那么点，一会买奶茶，一会买水果，积少成多不是浪费吗，行了，别说了，”她似乎完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重新把目光投向面前的饭菜，“快吃，吃完了还要收拾，就等你了。”


    江芙不再开口，她开始乖乖吃饭。


    只是吃着吃着，她的目光就忍不住瞥向桌子上那两个桃子，漂亮的桃子被推到一旁，看起来居然有点荒谬的可怜，甚至于让她想到了一个不那么合时宜的比喻——她感觉这桃子是她掏出来的心，可惜此刻这心落了空，就像是偏离了球框的篮球，就算落了地，也失去了意义。


    *


    最后她爸吃完了饭倒是开心去洗了桃子，又问她妈要不要吃，她妈皱了皱眉，看起来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只说自己肚子饱的不想吃。


    他爸没有勉强，但是吃完了一口，眼睛便亮了一些，就试图让她妈再尝尝，她妈有些拗不过，只得勉强吃了一口，最后明显顿默了片刻。


    她爸便笑呵呵开口：“怎么样，是好吃吧。”


    但是她妈什么都没说，只是催促着他爸吃完了快点走，她要准备午睡了。


    江芙没有再看下去，她转身离开，但是刚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外面就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正在着急喊着她爸妈的名字。


    打开门一看，正是他爷爷的钓友，此刻正脸色焦急看着他们：“你们快去医院看看，老江刚刚鱼钓着钓就中暑晕过去了，现在就在医院，你们快去看看吧。”


    这么一个消息一砸，顿时家里乱了一锅粥，她爸赶紧把他妈叫醒，正打算往医院去。


    她妈路过她的时候一声不吭，似乎还在生气，但是一直走到门口，方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背对着她，声音却清醒传来：“你别过去。”


    江芙那时候都在穿鞋子了，闻言懵了一下，有些难以理解。


    他爸显然也懵了：“都什么时间，你别……”


    “中个暑要这么多人做什么，等下回去了车都不好带，行了行了，快走。”


    她爸无奈，只能嘱咐江芙在家好好呆着，然后和母亲下了电梯。


    江芙回到房间，那个桃子已经吃了一个，剩下那个就孤零零放在了床头柜上，江芙忽然再次升起那个不合时宜的可笑猜测——这个桃子像不像她可笑的心，连形状都像呢。


    这个念头一落，她先把自己逗乐。


    江芙不再去看桃子，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不多时，外面门铃一响，是她爸妈带着爷爷回来了，奶奶也跟在后面，声音还有些焦急埋怨：“都是说了这么热的天不要钓鱼不要钓鱼，还好没什么事，当时你这晕过去多吓人啊。”


    然而外面声音七嘴八舌，她爷爷却一言不发，江芙起先还以为只是她爷爷懒得说话，直到一股阴凉的风若有似无飘来，江芙头皮一麻，顺着那股阴凉之气看去。


    就看见她爷爷目光有些呆滞发愣，面上发黑，一言不发，还佝偻着背。然而他身后，却趴着一个湿哒哒东西，紧紧攀住她爷爷的后背，手圈住他的脖子，像是扒拉在他身上，还在不停往外淌水。


    滴答、滴答……


    一滴、两滴、三滴……


    滴在地面上，却像是被蒸干了一样快速地湮没了踪迹。


    江芙呼吸一滞，她身体下意识就要转身回去当做没看到，但是意识却在转身刹那回笼。


    她又重新转过头，看着她爷爷背上的东西。


    那东西似乎也发现了她，湿哒哒的手从她爷爷背上拿起来一只，然后就裂开了嘴，它嘴里没有牙，只是一片黑洞，还在不断往外淌水。


    滴答、滴答……


    耳边随之传来他爸的惊呼。


    “爸，你怎么流那么多汗！”


    *


    一群人把他爷爷快速挪到室内，里头已经开了空调，奶奶和妈妈去准备温水，她爸就在爷爷面前蹲了下来，一下下擦拭他的身体。


    “哎都说了爸，这么热的天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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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钓鱼，在家里待着多好啊。”


    他爷爷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目光空洞看着前方。


    江芙就看见那个东西死死卡住爷爷的肩膀，身边还有“嘻嘻”地笑声，随着它手臂不断收紧，江芙就看见爷爷的脸色越来越黑，似乎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被那东西吸收了过去。


    等到爸妈还有奶奶准备的差不多了，让爷爷好好在房间里睡觉休息的时候，江芙方才蹑手蹑脚进了门，面对上面前的鬼怪。


    她反手锁了门，让自己和那个东西面对面。


    她爷爷已经睡了过去，那东西也稍稍放开了掐着她爷爷脖子的手，见她进来了，又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古怪又诡异的笑容。


    “我就说刚刚怎么不对劲，原来你还真能看见，”那玩意样子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泡发了一样，但是声音却自得又傲慢，“不过你看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说起来还要谢谢你爷爷，要不是他，我也找不到投胎的机会。”


    溺亡的亡灵并不是那么容易投胎的，所以找到了一个机会，他们就会死死抓住，不愿意放手。


    但是江芙不想和他讨论这个，也不想“可怜”他这个处境，她只是知道如果可怜了这个亡灵，那遭殃的就是她爷爷。


    那东西喉咙里咕哝的“谢意”裹挟恶臭的酸水刮过耳膜，江芙突然攥紧拳头。


    “我数到三，”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有捉鬼师该有的气场，“你不走我亲手送走你！”


    “送走我？”那个亡灵似乎很惊讶，凑近了她一些，江芙就闻到一股混杂着腐臭的水气迎面而来，它看不清形貌，唯能看到被水泡发的一片白色，他咧开嘴笑着，腥臭的液体几乎要落在她身上。


    江芙嫌恶的后退了一步，她手指紧紧握成拳，明明心里她怕不行了，但是身体却被什么推着前行，让她在极为恐惧的情况下还能绷紧理智，和这个“东西”谈判：“一。“


    那东西不信，又回过头重新扣紧她爷爷脖子。


    “小丫头片子，还想吓唬我？”


    “二。”江芙深吸一口气，手指握的更紧，她感觉到戒指搁着她的指根，带来微妙的“突兀”感，但是也正是这点突兀，又给她升腾出无尽的勇气。


    那玩意或许见她还真的一直往下数，脸上也没有什么害怕，在他爷爷脖子上的手也收了收，忽然转变策略，做出一派可怜兮兮模样。


    “小丫头，你都不知道我在那里泡了多久，你也应该知道那些地方……”


    “三！”


    江芙不听他废话，快速数了第三个数。


    见她软硬不吃，那玩意面色一拧，显然也知道不能善了，必须到了你死我活的境界，他的身体急剧膨胀，正想拿出本事，却见那小姑娘后退一步，然后捂着眼睛，手上一个钻戒迸发出他前所未见的光芒。


    紧接着，还有她的话。


    哪怕他一个亡灵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司渟神君天下第一！！”


    亡灵：？


    他只觉得一股巨大荒唐冲击而来，正想说话，却被巨大力量拉扯，如同宇宙法则一般的力量，瞬间将他浑身洗涤的干干净净，等到下一刻，自己站在了一座桥上。


    面前是一锅汤，一群人……不对，一群鬼正在排队，舀汤是一个老妇人，她面无表情把汤分给来的灵魂。


    “下一位。”


    顿了顿，那个亡灵后知后觉地总算明白过来。


    他……来到了忘川？


    他就这么简简单单，被那小丫头一句话送到了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