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作品:《【鬼灭之刃】莲子心》 决战来得毫无预兆。
空间的错位感袭来的瞬间,幸子便明白了——是鸣女的血鬼术。极乐教那宁静的表象如琉璃般碎裂,显露出其下颠倒错乱的无限城。无数脚步声、刀刃出鞘声、还有猎鬼人特有的凛然气息,从各个方向涌入这片突然展开的战场。
童磨端坐在他那由寒冰凝成的莲座上,脸上的笑容分毫未变,慈悲得令人心底生寒。他甚至没有看向那些涌来的敌人,只是轻轻挥了挥扇子,如同拂去无关紧要的尘埃,对隐在阴影中的幸子说:“去吧,小幸子。陪那些迷路的孩子们‘玩一玩’。”
幸子领会了他的意思。清理杂兵,维持战场的“秩序”,这是她百年来常做的事。她点点头,身影如水墨般融入了无限城错综复杂、不断变换的阴影与回廊之中。
猎杀的过程几乎成了本能。普通的队士在她百年锤炼的血鬼术与战斗经验面前,脆弱得如同麦秆。她精准而高效地穿梭,冰锥在暗处绽放,带走一条又一条生命。力量在指尖流动的感觉依旧清晰,这是她当年跪在血泊中渴求的东西,如今运用得如此娴熟,甚至带来一丝冰冷的、属于鬼的餍足。
当最后一名闯入她所在区域的队士倒在冰晶之下,四周暂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时,幸子停下了动作。她站在一条不断缓缓移动的廊道上,侧耳倾听。远处,核心区域的方向,传来的不再是杂乱的喧嚣,而是一种……令她冰凉的血液都微微凝滞的沉闷撞击声,以及强大力量对撞引发的、空气的尖啸。
童磨大人还在那里。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虽然知道他强大得近乎无边,虽然百年来看惯了他游刃有余地处理一切“麻烦”,但这一次的敌人似乎……不太一样。那紫瞳少女和猪头少年闯入时的气息,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锐利与顽强。
回去看看。这个决定几乎没经过太多思考。或许是基于百年间形成的、近乎本能的站位习惯——她总是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或许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对于这“永恒现状”可能被打破的隐忧;又或许,只是单纯觉得,清理完自己这边的“杂务”,该回到“主位”附近待命了。
她没有等待鸣女的指引,凭着对童磨力量波动的熟悉感知,朝着那震颤与轰鸣最为集中的方向疾驰。无限城的结构在她身边疯狂变换,但她方向明确。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浓烈的不祥气味就越是刺鼻——不是人类鲜血的甜腥,而是鬼血特有的、带着冰冷腐朽气息的咸涩。是童磨的血。
当她终于冲破最后一道移门,闯入那间最为宽敞、如今却已成修罗场的厅堂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她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童磨跪在那里。或者说,是他的无头躯体跪在那里。颈项之上空空如也。几步之外,他那颗美丽的头颅静静地搁在地上,白橡色的头发沾了尘灰,那双七彩的琉璃眼眸依然睁着,遥望着某个方向,嘴角甚至依旧保持着那副悲天悯人的完美弧度。两个年轻的猎鬼人站在不远处,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却带着绝境逢生般的灼灼战意。
幸子的思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百年……不,从更久以前开始,那个永远带着空洞笑容、强大得仿佛不可撼动的存在,就这样……被斩首了?
“哈!还有同伙!”戴猪头套的少年率先发现了她,声音嘶哑却充满斗志,染血的双刀再次举起。
就在这时,地上那颗头颅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对焦在幸子身上。唇瓣翕张,气若游丝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到了幸子耳中:
“啊啦……小幸子,回来得……有点晚呢。”
平淡至极的语气,听不出遗憾,听不出痛苦,甚至听不出对自身终结的认知,就像在说“茶凉了”一样寻常。然而,正是这贯穿了百年、直至最终都未曾改变的“空洞”,像一把冰冷的钥匙,骤然拧断了幸子心中某根早已锈蚀却始终绷紧的弦。
百年的光影在眼前轰然倒塌——冰冷的教坛,无尽的狩猎,琴叶坟前的泥土,还有这始终相伴却又遥不可及的、非人的“同行者”。一切归于此刻这荒谬而寂静的终局。
“不——!!”
尖啸从她喉中迸发,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鬼的凄厉。理智崩断,剩余的只有焚烧一切的暴怒与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的空洞感。冰晶不再优雅精准,而是狂暴地、不计代价地自她周身爆发,如同失控的暴风雪,席卷向那两个猎鬼人。
战斗毫无悬念地走向终末。紫瞳少女的刀法精妙而致命,总能找到她防御的间隙;猪头少年虽略显莽撞,但那蛮横的力量配合着野兽般的直觉,同样极具威胁。幸子的四肢不断被斩断、再生,血鬼术疯狂消耗着她的本源。她能感觉到力量在飞速流逝,如同掌心握不住的沙。
最终,一道冰冷的弧光划过视野。
日轮刀斩断脖颈的瞬间,并无剧痛,只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彻底的轻。仿佛一直背负着的无形重担,连同这具不老不死的躯壳,一起被卸下了。视野旋转着升高,然后停滞。
啊……结束了。名为幸子的、漫长而扭曲的旅途,终于到了终点。
恍惚间,她看到了母亲,穿着记忆中最干净的那件旧衣,朝她温柔地笑着。早苗也在,脸上没有阴霾,笑着对她招手。幸子朝着那光与温暖扑过去,仿佛变回了那个无助的孩子,紧紧抱住她们,积攒了百年的泪水化为无形的恸哭奔涌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早苗……我变成了怪物……我吃了好多人……我让你们失望了……对不起……带我走吧,求你们了……我好累,真的好累……”
母亲的手,温柔地抚过她的头发,触感虚幻却真实。“傻孩子,”母亲的声音依旧那么柔和,“还没完呢。你看,那边……还有人等着你呢。”
早苗也轻轻推了推她,笑容温暖:“去吧,幸子。他在等你呢。”
幸子茫然地回头。
在一片朦胧的、仿佛永恒暮色的光影边缘,童磨站在那里,七彩眼眸平静地望着她这边。没有笑容,没有悲悯,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如同过去百年间无数次她回头时看到的那样。
几乎没有思考,幸子朝着他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没有温度,没有心跳,只有熟悉的、冰冷的触感。但这却是百年来,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拥抱。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决堤而出,她将脸埋在他冰冷的衣襟前,泣不成声:
“对不起……童磨大人……我没用……我打不过他们……没能……没能帮您……”
童磨似乎愣了一下,对于“拥抱”和如此剧烈的情绪表达有些意外。他顿了顿,然后略显生疏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一如既往:
“没关系,小幸子。你已经很努力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似乎觉得这是此刻“应该”说的话,“而且,地狱有小幸子陪着,感觉好像……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幸子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依旧清澈见底,映不出任何情感波澜,那句话听起来也像是基于逻辑推导出的结论,而非感受。但此刻,这已经不重要了。
她紧紧地回抱住他,用力点头。然后,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童磨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又抬眼看了看幸子哭花的脸,七彩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困惑的微光。他并未甩开,只是任由她牵着。
为什么要等她?他不明白。或许是百年来身边总有这么个“小幸子”的存在,已成了一种无需思考的习惯。又或许,只是对她最后那番激烈却徒劳的“报仇”举动,感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定义的“在意”?想不明白。不过,既然已经死了,这些也无需再想。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转身向着那片更为深沉、仿佛蕴藏着无尽惩罚的黑暗深处走去。那里没有他许诺过的极乐,也没有她曾渴望过的温暖救赎。
但至少,这一次,不再是独自一人。
名为幸子的少女,历经人世与鬼道的所有不幸,最终找到的归宿,并非天国,亦非净土,只是这片有他同在的、永恒的地狱。然而对她而言,这或许便是扭曲一生中,所能触及的、唯一的“幸运”了。
樱花的花语是“命运的法则救赎循环”。她这一生,就是一场盛大的不断重复的凋零。但至少最后,有一片花瓣,终究落在了这唯一与她共度漫长时光的、非人之物的身畔。
名为幸子的少女,自始至终未曾真正拥有过“幸运”。当鬼的首级滚落尘埃,她早已丧失了为人的资格与尊严——或许更早,早在那个弥漫着血腥与绝望的夜晚,当她仰头饮下非人之血时,便已心知肚明地签收了这份通往终末的契约。
她赤条条地来,在冷眼与拳脚中长大;亦赤条条地去,未带走人世一片浮名、半缕温存。唯有那被诅咒的名字,如同一道反讽的烙印,贯穿了她全部黯淡的时光。
终有一日,“幸子”这个名字,连同她作为鬼的形貌,将淡化为猎鬼人记忆角落里一片模糊的残影,沉入时光的深潭,再无涟漪。无人知晓,那个名为幸子的“人”曾如何挣扎、如何希冀、又如何一步步坠入永夜。后世提及,或许只剩下一声对堕落者的轻蔑叹息,或是一笔对为祸之鬼的冰冷记载。
何其荒谬,何其可悲。
她曾将全部残存的信仰与依托,献给一个没有心的恶鬼,如同拥抱自己唯一的神祇。而最终,她也如她所信奉的神明那般崩解消散,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着微光的冰晶,在无人看见的黑暗里,悄然寂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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