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你们怎么线下快打啊…
作品:《无为坐惆怅》 冠,各式各样区分品阶;上衣下裳,五颜六色象征权贵;配绶、象笏,精细华贵奉天受命。随品阶的晋升,越能靠近天子威严,身担更重的权责——滋生出的**,同样与之增长。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轻轻一盖,判决万人命运。
沈安身侧站着史官,手上的笔从未停过,哪怕她未曾说过一句话。更不用提及沈玄湛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被记载于书册。她匆匆扫过那白花花的玉冠。朝会,每月初一一次,今是四月初一。
位于前排看得见面容的人,可认得多数;后边的人渺小的看不见如蝼蚁一般,更不用提认识了,入眼都无法。原来,除了她主动去笼络一些人,只有位高权重者才能接触到她。四品京官竟然也如此之多,放眼望去个个都应为人中龙凤,在她眼中却渺小至极。
方渡,离得也较远。她试图找到自己人,找来找去只有一个方渡,暗自庆幸还好没放什么狠话。
她运气果真很好,碰上了卫经义来朝。沈安望向他,狂傲还在却沧桑不少,发冠束起的头发黑白半分,面色不改,自内由外散发从容淡定的气场。沈安感慨万千,不再单纯将他看作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辈,而是欣赏、自豪。
不能在她身上留存的品质,自己的臣民拥有也是极好的。很快,她又不甚开心,思索着如果卫鹤在场应该属于哪个位置,是否比方渡更靠近她。很快,她就得出答案了——武将虽多如牛毛,真正去过战场的也不甚少,得过战功的却是折去大半,自然,卫鹤地位绝不会低。那种自豪又出现在沈安心中,顿觉面上有光。
……很快,她就失了兴致。
她得一动不动坐在帘后几个时辰,听着下面官员尽说些无关紧要的屁话。兴奋好奇退为疲惫无聊,等她上位后,绝对要取消朝会,一月一日也不行至少改成三月一日。
真不知道沈玄湛怎么能熬那么多年。
百官今日也知皇太女位于后方,刻意去提沈安。如此一来,难免提到她远赴西北的舅舅,特别是卫经义还在,越发上瘾。
文官那排一孔雀纹官员突兀而出,低眉垂首,拜三下,双手持象笏交叠:“陛下,臣闻西北饮冰卧雪、枕戈待旦,苦寒之地。卫小将军追亡逐北、提剑战马而平定战乱。却又派他前去那绝域,怕使英雄寒心消志。”
卫经义无所表达,闭目养神。后,又几名武将站出,同样的话术。
沈玄湛把玩着手中珠串,轻笑一声:“你倒惯常文采斐然,若非他自请愿,朕定然不舍。”底下细细碎碎的讨论起,沈玄湛目光转向卫经义:“卫经义,你们父子二人皆为我大景付出甚多。朕甚感欣慰,幸得你二人。”
卫经义并未拜礼,衣袍上麒麟纹折返金乌之光,流光溢彩,哼道:“小儿志存高远,臣虽衰朽,不忍拖累。”责怪之意流于言表,大不敬呼之欲出。言语中处处带刺,面容上波澜不惊,抓不住把柄,故意气沈玄湛。
沈安暗中瞧着,也想争辩几句,话到嘴边却吐不出来,手心洇汗,忙擦于下裳之上。只得不言一词,顿感紧张。好在,沈玄湛未开金口,又一人站出。
“陛下,卫将军舐犊之情不形于色,人心却都是肉长的,纵然心中万般不情愿,为我大景竟甘愿不执一词。为人臣之根本,不外乎如此。臣愚昧,知此事万古流芳,却道如此虚名实敌不过绕膝承欢。”狮子纹武将说道,仿佛不是卫经义儿子,是他自己的一样。
沈玄湛听着这些文邹邹的词着实费劲,离了成言是不会讲话了还是干甚。以手扶额,不想说话,等下一个人站出。
可惜,沈安不能与方渡对上视线,要不然肯定要让他说些好话。枯燥无聊早早不翼而飞,剩下焦急激动。她迫使自己镇静下来,仔细记住百官的话。放眼望去,阵型不再严密紧致,已经有些歪七八斜、松松垮垮的。亲密的挤在一块,对立的空出距离,沈安担心他们下朝会不会因意见不合就此肉搏起来。
下一个人迟迟未站出来,沈玄湛早就不想提及这件事,公式化道:“私事不必再提,日后再议。傅正松,今日有何要事相奏?”
沈安心道:“原来叫傅正松,怪不得不知变通古板得要死。”
傅正松倒是拜了三拜,毕恭毕敬:“禀奏陛下,今岁太平,百姓安乐,并无大事。”他回到队首,如此轻松。沈玄湛笑了,嘴角抽动,眼里带刀似的要用眼神剜一记丞相。
换作平常,傅正松的话会像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几百个字里只出五六个有用的字,更有长者可滔滔不绝半个时辰。沈玄湛只需等他说完,一月一次的朝会就此结束,谁也别想再讨论一句。傅正松不偏不倚恰恰好地避开沈玄湛的目光,神色如常。
这样一来,马上又会扯到卫经义身上。沈玄湛又把玩起珠串,往后一仰,靠在龙椅上,静候百官发问。身侧的史官依旧书写着什么,从未停下,好像在记载些可颠覆日月的大事,荒唐可笑。
沈安看了许久,才发现不是自己人渺小到看不见,而是他们根本不配来朝。先前知晓的朝堂事务,也仅仅是从他人口中听来并非自己亲身经历,至于有所差错,谁又能知道。
果然,又扯回去了。这次是绣有云雁的,从后往前走了段路,三拜首:“陛下,天下已定,实乃幸事。臣僭越,特于此向卫将军以表尊敬。”说罢,对着卫经义抱拳,手中象笏略微向自己倾斜。果真僭越,敢在皇帝面前拜请他人。沈安盯着周遭人,他们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熟视无睹。
原来,上朝就是一些人扯头花、拍马屁。虽然没看见扯头花,但是看见了拍马屁。沈安开始期待看见人扯头花了。这是其一让她出乎意料的,其二就是,他们玩在一起原来是不分文武的。
那个云雁退下,这个豹子又走上来了,又是四品。他同样拜上三拜,动作幅度比前面那个大上许多,符合刻板印象:“陛下,臣胆敢再提西北,”说到此,他看了看沈玄湛的神情,一副淡寡的表情,继而斗胆补充道,“臣去年回京,同卫少将军一同率兵追匈奴,分二路。臣渡河受困,四面矢,矢如雨下,不得行。乃鹤破围救臣,以保臣命!”他越发激动,感激涕零:“鹤挽雕弓,拉满弦,直取敌方将领首级,对臣笑之。臣记此幕于心,没齿难忘……臣私心,背鹤之意,劳请陛下一诏回之!”
他竟真真落泪,就在百官面前。
怎么对谁都笑。
朝廷上顿时鸦雀无声,连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卫经义转身看向他,注视良久。若看得见卫经义的眼睛,定然能看出他眼底的尊敬。
卫经义再次站出,虽看向沈玄湛却不是对他说,自豪道:“小儿本应当如此。”
沈安没去过战场,只知条件艰苦没有亲身领悟,见那豹纹武将落泪,心中也大受震撼。人因感激,忘却天地,不知身处何方作出失礼之事,却无人苛责。到底血液是热的,人是怀着善意的。
在场去过西北的人,或多或少听过、见过卫鹤,皆带着尊重注视那人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不过几寸之路,却走得沉重漫长。
沈玄湛为不可察地吐息,闭眼道:“来日再议。退朝罢。”
他从龙椅中起身,十二章纹深深逢进华袍之中,日、月、星辰、山、龙、雉鸡……彰显君权,天命;礼冠投下一串串阴影在额前,眉睫黑如墨,凤眸藏住光亮,半垂睥睨着天下,将文武百官的态度收入眼底。
众人闭口不语,等他先离去。
离去之后,这块地会成为另一块战场。有言语、有肢体,辱骂、打斗,只要天子一走,瞬间露出獠牙。
沈安同样起身,躲着帘幕之后望着卫经义。为他伤心,为阿霓伤心,为卫鹤救过的人伤心,为自己伤心。
沈玄湛径直走后,史官退场,一排排宦官出场。沈安跌坐回椅子上,感受着凹凸起伏的花纹。至此,她的第一次上朝结束。亲身到来,却没亲身参与,只被记录在无人愿意去读的废纸之中。
上朝是结束了,还有下朝。她正要走时,又听见下方传来争议,好奇回看。
一武一文的两名官员斗了起来,他们各自被一群人拉着,口中吐露狂言。文官,骂人用典无数,沈安都得仔细回想;武官,直白了当,不堪入耳。但说得都不是刚刚谈论的事,应该是私人恩怨。或许是鞋被踩了、擦撞到了、被肘击了也未可知,能因为这种事吵起来,也是积累了很久的怨恨了。
她又瞧方渡头没回看一眼那群正在打骂的人,和三两与他一样表面上安安静静的人熟视无睹地朝宫门外走。这样看来她是少见多怪了。傅丞相周边围绕着一大堆人,卫经义也是;不过一个开怀大笑,另一个寡言少语。
斗架的气消了分成两路人,拉架的安慰着闹事的人,数落着另一位的不好。若被另一位听见了,少不了边走边骂。就这样,有事的没事的,大臣们稀稀疏疏,勾肩搭背地走了。所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圈子,沈安一个个目送离开。
等最后零零散散的几人也消失的没踪影了,方才起身。
至此,沈安的首次下朝也结束了。
拍马屁、扯头花都看见了,还只是第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