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画展
作品:《骨血之契》 距离宋知意回国已过了五天。
这五天里,宋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总是亮到深夜。宋知意似乎要把过去半年积压的工作一口气处理完,法语合同、德语报表、俄语合作方案在他指尖流转,八国语言切换自如,效率高得让林舟这种跟着他多年的老人都暗自咋舌。
但无论忙到多晚,他总会准时在十点前回到别墅。宋知简像定好时的钟,每天晚上都会炖好汤等他,有时是乌鸡汤,有时是菌菇汤,保温桶里的温度总恰到好处,像他本人一样,带着熨帖的暖意。
“哥哥,今天汤里放了枸杞,你最近老熬夜,补补。”宋知简把汤碗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宋知意的手背,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明天就是画展了,哥哥可别忘了。”
宋知意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到掌心。他抬眼看向宋知简,对方穿着件浅灰色家居服,头发软软地搭在额前,眼下有淡淡的青影——这几天他似乎也没睡好,总在书房待到后半夜,问起时只说“在准备画展的资料”。
“没忘。”宋知意喝了口汤,枸杞的微甜混着菌菇的鲜,熨帖了深夜的胃,“需要我提前安排安保吗?”
“不用啦,”宋知简摆摆手,坐在他对面的地毯上,仰头看他,像只仰头望主人的小狗,“就是个小画展,来的都是朋友和老师,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有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
宋知意没再坚持。他知道宋知简的性子,看似乖巧,实则主意正得很,决定的事很难更改。他只是放下汤碗,弯腰揉了揉对方的头发:“早点睡。”
“嗯!哥哥也早点休息。”宋知简点头,看着宋知意上了楼,才慢慢收回目光,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布料——那里沾了点不易察觉的颜料,是他这几天在画室调试新配色时蹭到的。
画室在别墅后院的独立小楼里,原本是父亲的书房,后来被宋知简改成了自己的小天地。里面堆满了画框、颜料和各种雕塑工具,角落里还放着个半人高的陶土像,是照着宋知意的样子捏的,眉眼间已有了几分冷硬的轮廓。
宋知简推开画室的门,一股松节油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只有远处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他拿起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对话框,里面只有一条未读消息,是凌晨三点发来的:“林屿那边没动静,他老子把他禁足了。”
发信人是“阿武”,一个在道上混了多年的男人,是宋知简几年前偶然救下的,从此成了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暗刀。
宋知简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两个字:“盯着。”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转身看向画架上的画。那是一幅还没完成的油画,背景是京城的夜景,摩天大楼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而画面中央,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身形依稀能看出是他和宋知意,只是少年的脸上都带着模糊的光晕,看不真切。
他拿起画笔,蘸了点钛白,小心翼翼地在少年的眼角点了一下——那是属于宋知意的泪痣,即使在画里,也该是最醒目的存在。
画笔在画布上划过,留下细微的声响,像春蚕啃食桑叶。宋知简的眼神专注而偏执,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倾注在这抹白色里。
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宋知意。
小时候,他发烧到意识模糊,是宋知意背着他走了三公里夜路;后来他在学校被人欺负,是宋知意沉默地把那些人堵在巷口,打得他们再也不敢靠近;再后来他去美国读书,宋知意每个月都会飞过去看他,哪怕只待一天,也要亲自为他做一碗面。
宋知意是他的天,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义。谁要是敢动他的天,他就敢毁了谁的全世界。林屿算什么?不过是只跳梁小丑,烧了他的地下室,已经是便宜他了。
画笔突然顿住,颜料滴落在画布上,晕开一小片灰色的污渍。宋知简皱了皱眉,把画笔扔在调色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走到冰柜前,打开门,里面放着几瓶冰镇的矿泉水,他拿了一瓶,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才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他知道宋知意看穿了。那天早上,宋知意看杂志时的眼神,问他“凌晨才回来”时的语气,都藏着了然。可宋知意没戳破,甚至没再多问一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种“纵容”让他安心,又让他心慌。
他怕宋知意觉得他脏,怕宋知意知道他为了护着自己,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会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不会的……”他对着空荡的画室轻声呢喃,像是在说服自己,“哥哥不会的。”
宋知意对他那么好,好到把他宠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嫌弃他呢?
他喝完水,把空瓶扔进垃圾桶,转身关掉画室的灯。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包括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
第二天下午,宋知意推掉了原定的董事会,准时出现在画展现场。
画展设在一个小众美术馆里,外墙爬满了常春藤,门口摆着宋知简的海报——照片上的他穿着白色衬衫,站在画架前微笑,阳光落在他发梢,干净得像个不染尘埃的学生。
宋知意到的时候,宋知简正在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说话,那是他在美国读书时的导师,这次特意从纽约飞过来的。看到宋知意,宋知简眼睛一亮,立刻跟导师说了声抱歉,快步跑了过来。
“哥哥!你来了!”他穿着和海报上同款的白衬衫,只是袖口卷了起来,露出纤细的手腕,“我给你介绍,这是我的导师,艾伦教授。”
艾伦教授笑着伸出手,用流利的中文说:“宋先生,久仰大名。知简经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他最崇拜的人。”
宋知意和他握了握手,声音平淡:“教授客气了,多谢您照顾知简。”他的英语带着纯正的牛津腔,比艾伦教授的美式英语更显沉稳。
艾伦教授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宋先生的语言天赋真让人惊叹。”他转头看向宋知简,眼里带着慈爱,“你哥哥和你一样优秀,真是让人羡慕。”
宋知简笑得一脸得意,拉着宋知意的胳膊往里走:“哥哥,我带你看我的画。”
美术馆里人不多,大多是艺术圈的人,或是宋知简的朋友。看到宋知意时,不少人眼里闪过惊讶——这位宋氏掌权人极少出现在这种场合,今天能来,显然是给足了宋知简面子。
宋知简的画风格很独特,既有西方油画的浓烈色彩,又带着东方水墨的写意。他画城市的霓虹,画山间的雾气,画流浪的猫,画墙角的花,每一幅都透着蓬勃的生命力,唯独画人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模糊的距离感,仿佛刻意不想让人看清。
“这幅叫《归巢》。”宋知简站在一幅画前,轻声介绍。画的是黄昏时分的别墅,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门口的台阶上放着一双男士皮鞋,旁边歪歪扭扭摆着一双白色运动鞋,夕阳的金辉洒满庭院,温暖得让人想落泪。
宋知意看着画里的运动鞋,想起宋知简总爱光着脚在院子里跑,每次都被他抓回来穿鞋,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
“喜欢吗?”宋知简仰头看他,眼里带着期待。
“嗯。”宋知意应了一声,目光落在画的角落,那里有个小小的签名——“简”。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宋知意下意识地皱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被保安拦在门口,男人脸色阴沉,嘴里骂骂咧咧的,隐约能听到“宋知简”“放火”之类的字眼。
是林屿。
他显然是偷偷跑出来的,脸上还有没消下去的淤青,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宋知简的方向。
宋知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下意识地往宋知意身后躲了躲,手指紧紧攥着宋知意的衣角,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哥哥……”
那副受惊的样子,像只被猎人盯上的小鹿,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周围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停下脚步,窃窃私语。
宋知意没回头看宋知简,只是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往前走了两步,身形挺拔如松,冷冽的目光落在林屿身上,像寒冬里的冰棱,瞬间让周围的空气都降了温。
“滚。”
一个字,低沉,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林屿被他看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梗着脖子喊道:“宋知意!你少装蒜!是不是你弟弟放的火?你以为你宋家有钱就可以无法无天吗?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他的声音很大,震得美术馆里一片安静。
宋知意没说话,只是微微侧头,对跟过来的林舟使了个眼色。
林舟立刻会意,对保安使了个手势,又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语气恭敬却不容置喙:“处理掉,别让宋先生和宋二少烦心。”
很快,就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架着还在挣扎怒骂的林屿往外拖。林屿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美术馆外。
一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没人敢再多说一句。谁都知道宋知意的手段,林屿今天敢在这里闹事,怕是没好果子吃。
宋知简从宋知意身后探出头,看着林屿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随即又被担忧取代。他拉了拉宋知意的衣角,小声说:“哥哥,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宋知意转过身,抬手擦掉他眼角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颜料,动作轻柔:“不关你的事。”
“可是……”
“没事。”宋知意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看完了吗?看完我们回家。”
宋知简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阳光透过美术馆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幅无声的画。
没人注意到,宋知简垂下的手,悄悄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着,是阿武发来的消息:“林屿被送回家了,他老子把他锁起来了,估计以后不敢再蹦跶了。”
宋知简的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回了个“好”字,然后迅速删掉了对话框。
他抬起头,看向宋知意挺拔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你看,哥哥。
我说过,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而那些想伤害你的人,我会一个个,把他们都处理掉。
就像处理掉林屿的地下室一样,干净,彻底。
骨血之契,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守护。
他护着他的岁月静好,他便为他扫清所有阴霾。
这是他们的约定,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