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作品:《穿成科举文里的炮灰堂弟

    两月前,柳絮过世,元若甫忙于县试,便拜托元安帮着好生料理了后事。


    后来五七时,他曾经亲自去祭拜过柳絮。


    今日,他领着二堂哥元若离,又到柳絮的坟头。一时感慨良多。


    虽不知二堂哥经历了怎样的自我攻略,才主动要求来看柳絮,但元若甫并没多问。


    他不提,元若离自己更不会解释。


    乡野坟地,荒草丛生。


    堂兄弟俩到了地方,元若离便直接给柳絮跪下了。


    春日早晨的草尖上,还带着微凉的露水。


    元若离沉默着磕完了头,又给柳絮烧了不少黄纸。


    不知是否错觉,元若甫发觉二堂哥的眼眶似乎湿润。


    许是被烟熏着了吧。


    二堂哥今日是拖着病体来的,元若甫见他准备起身,给了小厮云翔一个眼神。


    云翔识趣地退开,元若甫便上前给元若离搭了把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嘶”地一声。


    元若甫一把扯下腰带上别着的柳叶荷包,摩挲好几下。


    一扬手,他把荷包扔进黄纸火堆里,很快烧成了白灰。


    “那荷包不是柳絮的遗物,对吗?”


    结束祭拜下山时,元若离终是问出心底的疑问。


    元若甫笑了声,他低着头,专心看自己脚下的路。


    “的确不是,其实那荷包是我姐缝了送我的。”


    “堂妹送你的?”元若离语带诧异。


    发觉他顿住脚步,元若甫回头看,就见元若离怔神地望着他。


    “就是我姐。”


    “所以……”元若离脑子并不愚笨,若是到了此刻还想不透,也不太可能,“我娘在衣裳里缝香饼子,也是你姐的主意?”


    “不是我姐的主意,从头到尾,只要我。”


    元若甫没想隐瞒什么。


    从一开始,他就想着,让元若离来给柳絮认错。


    现在看来,元若离经过一场大病,已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果不其然,元若离闻言,失笑道:“你如此沉得住气,却诓得我好苦。”


    下山的后半程,两人没再有交流。


    不过,等进了柳家爹娘的茅草小院子,二堂哥吩咐小厮云翔,拿出个鼓囊囊的钱袋子,交给了柳家爹娘。


    元若甫瞅着,大致估算了下,里面至少有五十两。


    “多谢元二公子!元国府里都是有情有义之人,小女前日发热病故了,三公子帮忙料理后事,二公子今日还来祭拜她……小女能结识元国府两位公子,便是小女此生的幸运!”


    柳家爹娘说着,要给元若离跪下谢恩,被元若离止住。


    他们都是务农的粗人,身后那两间茅草屋伫立在风中,摇摇晃晃的。


    这家人看起来非常清贫,否则,也不会将唯一的女儿送去元国府做伺候人的丫鬟。


    “这……”


    听了农家夫妻的感激,元若离呆愣住。


    他似是不理解柳家爹娘的话,转头,盯着元若甫看了好一阵。


    元若甫回了个笑,行礼辞别柳家爹娘。


    堂兄弟俩走出小院,回到元国府的马车上。


    元若离身上的病还未好,一早出门吹了不少凉风,此时面色又变得苍白。


    像是耗尽了精神,他靠在车壁上,懒懒地不愿再动。


    元若甫亦没打扰他,只想着,今日过后,柳絮姐姐泉下也能稍微安息了。


    “可我不明白。”


    一片沉默中,元若离突然开了口,“这回,我害得你娘病情加重,你为何还要帮我瞒着真相,只说柳絮是发热病故的?”


    元若甫想了会,“二堂哥刚才亲眼见过了,那柳家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让他们知道太多,又有什么好处?徒增怨恨和烦恼罢了。人生在世,有些时候活得糊涂了,才能更开心!”


    此话不假,元若离听了也点头说是。


    须臾,他又皱眉看着元若甫,认真道:“不知怎的,我回京这一年,总觉得你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说出来的话,成熟懂事得很,越来越像……我父亲。”


    元若甫微怔,忙摆手笑道:“二堂哥别开玩笑!我今岁才十二,怎能和二伯父并论?要说像,也是二堂哥更像二伯父。我嘛,大约是从前十一年里,因为先天癫症,活得十分糊涂,才知道,这糊涂的人,本是没有太多烦恼的,也就有了方才那些感触。”


    难得元若离这回没有再奚落,笑着转开脸,接住云翔捧来的温茶,喝了一口。


    “不说从前了,我另外还有件事,一直没明白的。”


    “二堂哥请说,”元若甫诚恳道。


    元若离重新转向他,目光露出探究,“别怪我说的不好听,你父亲本是庶出,就算你这次县试拿到第一,比大堂哥的排名略好,又有什么用呢?咱国公府的爵位,将来肯定是要传给大堂哥那个嫡长孙,与你这个庶孙没有半分关系。那你这么卖命念书科考,到底为了什么?”


    话题过于真实,字字戳心。


    但元若甫早认清了这些,也从没妄想过元国府的公侯爵位。


    他之所以一心努力,只想保住自己和一家人的性命而已。


    这些想法不便对外人说起,他便敛住思绪,回了元若离:“不瞒二堂哥,我是为了活命。”


    “活命?”元若离噗嗤一笑,“难道有人拿着刀在背后追你,你考不中就得死吗?”


    元若甫挠挠头发,“差不多这个意思吧。”


    “你别告诉我,也做了奇怪的梦,梦见大堂哥要对付你一家子!”


    元若离原是说笑,等说出这些话,却突然停住,面色变得严肃。


    想来,他自己刚亲身经历过,定能明白梦魇有多可怕,这会子便理解了元若甫所说的担忧。


    元若离轻叹一声,诚心地提醒元若甫,“如果真做了梦,你继续努力吧。我如今连县试都没通过,也没立场多说话,只希望你能小心提防。咱家的大堂哥,比我手段更狠……另外,等明年我考过县试,再与你一争高下!”


    “好,我都记下了,只等二堂哥来年高中。”


    元若甫拱手行礼。


    山路颠簸,两人回府后,元若离直接回了二房院子休息。


    元若甫也往清荷院赶。


    他刚考完县试,接下来便是四月府试。


    那时,周边县市里通过了县试的考生,都有资格参加府试,难度可想而知更大,他万不可掉以轻心。


    正想着,迎面碰上主屋来的小厮,说是主屋那边请他过去。


    “祖父回京了?”


    元若甫问那小厮。


    小厮只回,去了便知,并不透露。


    元若甫心怀忐忑,随小厮到了主屋书房,在门外稍等了片刻,许久不露面的大堂哥元若显从门内出来了。


    一对上目光,元若显动作一滞,面上立时切换了一副笑脸,祝贺他考中县试头名。


    元若甫谢过大堂哥的恭贺,注意到,大堂哥似在打量自己鞋上的泥土。


    “我刚和二堂哥去祭拜了柳絮姐姐!”


    “他还真去了?是不是病傻了……”


    元若显冷笑道,“一个丫鬟而已,他若钟意了,早来跟我娘要了去,多好,何苦等人死了,才来我跟前恶心我?”


    寥寥数语,便叫元若甫皱起眉。


    他今早得知大堂哥不愿一起去祭拜柳絮,已经受到一遍震撼,却远远不如此时亲耳听了更惊讶。


    “柳絮姐姐是大堂哥房里的人,她还——”


    “她怎么了?”


    不等元若甫说完,元若显厉声打断他,呵笑起来,“那个贱丫头,如何编排了我与她之间的事,我并不知道。如今,她死了,我也不可能将她从地下挖出来对峙……只有一点,真真叫我开了眼界!你们一个两个,居然想让我去祭拜她?”


    “且不说我还在准备两年后的乡试,就算我闲着没事干,也不会圆了你们的白日梦?”


    “让我去拜她,她配么?你们又配么?!”


    元若甫没料到大堂哥这么冷漠无情,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望着大堂哥麻木的表情,他没能忍住心底的怒意,冲口而出。


    “大堂哥知道么?柳絮姐姐病故前最后一刻,都在念叨您,希望您来日能高中!”


    “哼!这种轻贱的祝愿,与我有关吗?不过是她一厢情愿。”


    元若显面色愈加漠然,冷嗤一声,“还有,元若离简直是蠢货!连最基础的县试都要考砸!你这么看着我,又想如何?你也就考了个县试头名,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四月府试,八月院试,你先考过这两场吧!两年后的乡试,我等着你!!”


    元若甫不觉目瞪口呆。


    站在他面前的元若显,才十四岁,品行就恶劣到此种地步。


    难怪今后会六亲不认,为了仕途顺利,不惜卖了他胞姐元晴,又设计诬陷他爹,害他一家命丧九泉!


    望着大堂哥走开的背影,元若甫暗自捏紧拳头。


    考吧考吧,先拿下四月府试、八月院试,两年后,再拿下乡试……


    就在这时,祖父身边的刘嬷嬷从书房里出来,通传他可以进去了。


    “嬷嬷,祖父回来了么?”元若甫小声打听。


    “是,哥儿小心些,老夫人也在呢。”刘嬷嬷不敢多说,领着他进了屋便退下。


    书房里,静若无声。


    元若甫站定,一年多没见的祖父元居正就坐于主位,低头品着茶,旁边,便是祖母宋氏,她也捧着茶,正含笑望着他。


    “给祖父、祖母请安。”


    “跪下!”


    祖孙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元若甫听出元居正的恼怒,没敢随便忤逆,听话地跪下回话。


    “逆子!”


    元居正放下茶杯,从桌上抓起一把戒尺,直接起身走了过来。


    元若甫还没反应过来,那把厚重的戒尺,已经甩在了他的胸口。


    饶是他今日外出,多穿了两层衣裳,皮肉上钻心的疼痛,也叫他下意识缩起了肩膀,蜷到一边去,眼眶瞬间盈满了生理泪水。


    再看座上的宋氏,唇边浮上笑意。


    等他挨了打,才过来拉住了元居正,劝道:“唉呀,生这么大气,做什么呀?再气坏了身子……”


    “我能不生气么?”元居正盛怒难掩,瞪着元若甫,“你好大的胆!趁我不在家,竟敢欺负到你二伯家里!”


    到了这时,元若甫终于明白。


    只怕方才大堂哥元若显来这边,又对他祖父告了什么恶状。


    捋清思路,元若甫反而瞬间冷静下来。


    他跪着对祖父行了礼,“不知孙儿做了什么,惹得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