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作品:《穿成科举文里的炮灰堂弟》 要说张寻其人,他能混进内阁,混上次辅,头脑亦是转得快的。
上回他没摸清元国府的新情况,还用从前的一套想法来思考问题,贸然以为元国公不喜庶孙,更痛恨心术不正的元若甫。
结果没在元国公跟前讨一分好,他还招了元国公的恨,被误会成挑唆家族矛盾的小人。
此刻张寻又从儿子嘴里听来这么一条惊天消息,他便没急于向元国公告什么密,打算亲自与元若甫算一算账。
须知张寻的正房夫人徐氏,乃是盐商起家。
家族势力从上一朝绵延至今代,人脉关系网亦是广袤得很,遍布全国各地,更别说小小一个京城。
单论今日元若甫看中的那家绸缎庄,它的管辖权便是归于徐氏的哥哥,徐炎,也就是张渊的舅舅。
亲戚之间好办事。
敛住思绪,张寻折回书房写一封信,差人送到徐炎府上,告知大舅哥,务必安抚好原来“晴绣庄”的掌柜,继续留在铺子里经营绸缎和裁缝生意,彻底断了元若甫想租铺子的念想。
另一头,元若甫回家后,悄悄隐瞒自己在干的事。
他将买回的果脯和瓜子交给娘亲,又主动说了些考场中的情况,不让爹娘、姐姐跟着担心,随后就回书房温书。
府试第一场结束,接下来是第二场,重点考核杂文撰写,需做到书写工整,文辞通顺。
对元若甫而言,这两项皆不在话下,与第三场的策论相比,杂文考核并不算特别有难度。
不过租铺子的事,总在他心里记挂着。
于是隔日,他又找了个看戏的理由,坐马车出府,和元安上街市,守在“晴绣庄”对面那间茶铺里。
许是元若甫的衣着打扮看似有些身份,但他打量注视的目光又太过执着露骨,便叫“晴绣庄”的随堂伙计看出点不对劲儿。
伙计趁着掌柜闲下来喝口水,忙上前通告了铺门外那两位“不速之客”的存在。
掌柜走到门口,掀开布帘瞧了瞧,也没认出是谁,但又怕那两位是徐家派来盯梢的,赶紧吩咐伙计,将人请进铺子里。
元若甫见个伙计跑过来,满面笑意地对自己行礼,他也跟着起身回礼。
“公子请随我来!”伙计恭敬道,做个请的手势。
元若甫稍微诧异,但没多说什么,眼神示意元安跟紧自己,主仆二人便顺利地进了铺门。
入眼是琳琅满目的布匹,丝质、棉质、纱质,应有尽有。
元若甫不懂女工绣活儿,单从品目上看,这家绸缎庄的生意似乎不该差劲,以至于铺门口的牌匾掉色了,都没换一块。
“公子请在此稍等,掌柜这就来相见。”
伙计引着元若甫二人进内厅,便告了退。
很快,有年长的姐姐上来奉茶和果子,元若甫一一回笑,暂时没猜透掌柜邀他进来是为了什么。
正思忖着,帘布被人揭开,外头走来个面容端庄的老妇,约莫和他祖母宋氏差不多年纪,头发已经变得花白,脸颊上却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这老妇并不作自我介绍,一味求着元若甫,问能不能再宽限几日,下一年的租子还差最后一百两便凑齐了。
“一百两?”元若甫惊住,他从未想过绸缎庄每年的租子会这么昂贵。
也难怪这店里客人络绎不绝,掌柜却不舍得换一块新牌匾。
再一细想,元若甫猜到掌柜是误会了他们的来历,直摆手道:“大娘,您别担心,咱们不是来催租子的。”
老妇闻言也愣了下,紧张道:“那公子来作甚?”
元若甫尴尬地笑,回头看了眼身旁的元安,想来这间铺子每日进出的面孔甚多,掌柜和伙计早记不得元安来过了。
“大娘勿怕,我昨日见过您,问起铺子转租的事。”
元安年岁小,看起来没太多威胁。
由他出面解释,叫老妇人心安了不少,微微点着头,“哦”了一声,又垂头叹气。
“原本……这街上收租子的徐家警告过我,不准对外说出具体的租子数额,但今日老妪失了口,便不瞒公子了。公子能看中我家铺面,亦是缘分,只是不知公子家境如何,能不能承受得住每年五百两的租子……”
“大娘在说笑么?!”
不等元若甫发出惊叹,元安已先一步愕然开口,又转头看向元若甫,喃道:“公子不知情,方才大娘嘴里的徐家,便是张渊的舅舅家。”
元若甫霎时了然。
他如今还没踏入商贾之列,只能同情地看看老妇,“定这样高的租子,岂不是没把商户们当人看?大家辛苦赚的银子,都上交给徐家了,商会也不管么?”
老妇人摇头,并不作答。
就在这时,伙计从帘布后探头进来,通传说徐家人来了。
老妇人面色一僵,噌地起身,冲元若甫福了福身,快步走出去接待“贵客”。
元若甫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但也很好奇徐家那伙奸商是怎样吃人不吐骨头的,便对元安比个噤声手势,专心听起外头的谈话声。
徐家今日来的,应是底层的办事差,人微言轻,没和老妇人交涉太多。
倒是老妇人和伙计的态度战战兢兢,开口闭口都是恳求,希望徐家手下留情,宽容几天。
元若甫隔墙听着,不觉心底生了些火气。
却不知下一瞬,徐家人竟客气起来。
“秦掌柜言重了,咱徐家岂是那样不近人情的?来前,当家的都交代我了,今日就为告诉您,这来年的租子啊,全免了!”
“啥?”老妇人顿了片刻,“租子全免……”
徐家人拔高音量,笑道:“您没听错,我也没说错,就是全免,分文不收。”
说完,那人便大声对老妇人恭贺,祝铺子生意兴隆。
之后便离开了。
元若甫正寻思着其中的蹊跷,忽听老妇人又进来,看着他的眼眸含了些闪烁的泪光。
不用她开口说明,元若甫已看懂她的歉意。
徐家减免了高额租子,她接下去一年都不用为银两发愁,这铺子铁定不会转租了。
“我明白,大娘不必觉得为难,”元若甫体贴道,“这一趟是晚辈多有打扰,即刻便离开,不影响您家生意。”
说着,给一直安静着的元安使个眼色,两人识趣地撤出铺子。
元安站在门外,又抬头看着那牌匾上的“晴绣庄”三个字,长长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满满都是遗憾和不甘,听得元若甫发了笑。
他轻推元安的肩膀,“有缘无分的事,你看开些,咱又不是非这一家不可。我有些饿了,先回家吧。”
到了马车边,元安摆好脚凳,元若甫正欲踩上去,听着身后有人追了上来,冲他喊着“公子请留步”。
追来的是刚才见过的年轻伙计,一脸憨笑着。
元若甫便问:“小哥儿还有事么?”
伙计忙点头,说给掌柜的带了话,想问一问他家中可有擅长女工绣活儿的女眷?
是母亲,还是姐妹?
元若甫坦诚,是姐姐。
“难怪公子一连来了好几日,怪我多嘴猜一句,公子想租铺子,是为了送姐姐?”伙计不待元若甫回答,继续笑道:“虽说现下不可能转让,掌柜的却觉得自己与公子有些缘分,问公子愿不愿意带令姐来铺子里见一面?”
峰回路转,元若甫心里有些犹豫。
他母亲对姐姐管教严格,尤其在女工绣活儿上,如此,他便不敢随便许诺,一定能带姐姐来。
似乎看出元若甫的忧虑,那伙计又说:“我师父年岁已高,眼睛不好,近来打算退隐了。不巧,门下几位徒弟皆没有太大的悟性,颇为辜负了师父的苦心栽培。方才听闻公子提起令姐,我便斗胆替师父邀请令姐,一定来见上一见!”
听着伙计的诚恳之言,元若甫心神微动。
不久的将来,他姐姐被大堂哥送进宫,下场可谓凄凉。
若他能从现在开始,为姐姐铺设另一条锦绣前程,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正如他担心的那样,他需先得到母亲赵氏的同意。
想到此,元若甫从脚凳上下来,对那伙计一拱手,“那便有劳哥哥代我谢谢掌柜的抬爱,我回家向娘亲转达,若有缘的话,必尽快带姐姐来相见!”
回府正好赶上午膳,赵氏命丫鬟备了一大桌子可口的饭菜,元父也难得休沐在家。
四口随便聊些话题,气氛也算其乐融融。
见元父揉着额角,率先离席,元若甫埋头扒完了饭,悄悄盯上母亲。
他心里且清楚着,他爹是一家之主,但对什么绣活儿之类的从不关心,最后有决定权的还是他娘。
说破了天,只要他娘不松口,这件事就成不了。
于是等母亲放下碗筷,元若甫便尾随母亲进了内屋,帮着递些茶水、帕巾。
倒把赵氏惊出一脸苍白,忙将丫鬟们都屏退了,关心起儿子,是否在考场里受了欺负。
元若甫瞅准时机,憨憨地笑。
灵机一动,他便编撰说,自己今日又去街市上看戏了。
路过“晴绣庄”,他被那家铺子的掌柜叫住,问他腰上的荷包是谁给做的,好精致!
他说是家姐的手艺,那掌柜就说,想见一见姐姐。
赵氏听完愣愣看着他,好半晌才问:“你说的是‘晴绣庄’?”
听出母亲话中的不寻常,元若甫眉头微挑,也认真看向赵氏,“娘听说过?”
赵氏抿唇呵笑,“那家的掌柜秦可贞,是三十年前京城最有名望的绣娘,听闻她曾经给宫里的那位裁过衣呢。”
又转向屋门的方向,招了招手。
原来姐姐元晴早在那边偷听,这会子忙跑进来,扑到赵氏的怀里唤一声“娘”。
赵氏慈爱地抚着她的后背,话却是对元若甫讲的。
“若你想带你姐去见秦娘子,我肯定不会拦着。”
“真的么?”元若甫和姐姐同时疑道。
随后姐弟俩对视一眼,止不住笑起来。
心愿得了,元若甫下地站直,对姐姐弯腰行礼,“那弟弟便恭喜姐姐。”
一夜激动,夜半一闭眼再一睁眼,就是天明。
姐弟俩收拾一新,如约赶去“晴绣庄”,和秦娘子见面。
正下了马车,元若甫却听侧面传来些笑声,实在张狂又刺耳。
扭头就见那来人一袭缎袍,配着金质的头冠,贵气逼人,又蓄着络腮胡,一双眼睛更是没干好事,眯缝着,直往他姐元晴身上打量。
听旁边的小厮叫那人“徐老爷”,元若甫立时反应过来,暗道不妙,忙把姐姐藏到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