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作品:《穿成科举文里的炮灰堂弟》 捶丸大会那日,元若甫只侧面和祖父提了张家的营生,并不敢肯定祖父会帮他,一切都是在赌。
这会子,元若甫拿到张家送来的策论试题,心底不免有些失落。
他早发过誓,绝不走歪门邪道,便不可能真的帮张渊舞弊。
但为了骗过张渊,在府试第三轮当天,他还是拿了个信封,偷偷交给张家小厮,并嘱咐说,“不可拆开看,直接交给监吏封存,就好。”
张家小厮笑道:“我家公子交代过,您是有信用的人,这便把承诺书一并带来了,要小的还给您。”
说完,小厮另拿了份纸件出来,拍在元若甫胸口。
元若甫如获珍宝,收好张渊给的承诺书,送着张家小厮高兴地走开。
谁知他刚转开目光,便被两道灼烫的视线盯上。
看着面前的林苏和薛钏,元若甫已经猜到这二人又生了猜忌,怀疑他跟张渊走到一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三人正沉默对望着,耳边响起一声亲切的“内弟早”。
元若甫猛地回头,见张渊大模大样从他身边穿过,朝他挥了挥手。
“听见了没?张渊叫他‘内弟’!”薛钏惊讶道。
林苏也满脸写着困惑。
考试在即,不好说太多旁的私事,就没有揪着元若甫不放。
直等策论考完,薛钏实在忍不住,五六步追上前面的元若甫,一把按住肩膀,将人拽上了薛家的马车。
很快,林苏也进来。
他堵在出口,阴恻恻地瞄着元若甫。
“说说看!你是不是也鬼迷心窍了,拿自己的姐姐换了前程?”
元若甫有些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说起。
张家在京城里的口碑并不好,多的是人怀疑张家上位的手段不正。
这几日,张家媒人却去元家说了亲,满京城都传得沸沸扬扬。
只怪元家适婚的女眷,就元若甫姐姐一人,还是个庶出的。
如果元若甫没在近来的科考中,表现出色,屡夺头名。
那在旁人眼里,到底是他姐姐配不上张渊,高攀了张家。
可谁会相信的,偏生就是张家先动了歪心思,想用元晴来威胁元若甫?
这件事背后的种种细节,元若甫不愿告诉不相干的人。
毕竟他掺和进了张家的“舞弊”事件,一旦张家被彻查,他自己也说不定要掉脑袋。
其他知道此事的,也会落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他现在缄口不提,什么都不说,便是对林苏和薛钏最大的保护。
“元三!”
薛钏没等来元若甫的解释,不由火气直窜头顶,扯起元若甫的衣领,剑眉紧蹙,“你怎么回事?前前后后,朝三暮四,究竟哪一副面孔,才是真正的你?!”
元若甫被勒到呼吸艰难,咬着唇肉,一个字都不想说。
误会,便误会。
不来往,才更妙。
如此想着,元若甫面上浮出笑意,“就算我真的卖了我姐,与你有多少干系?薛公子爱管闲事的毛病,要改一改啊!”
“你!”
薛钏憋到脸颊涨红,捏紧的拳头,几欲挥到元若甫脸上去,幸好被林苏拉住。
林苏虽是帮了元若甫,心里也有很深的疑问。
久久打量着元若甫,他悻悻对元若甫道:“但愿你是真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吧。至于令姐,能被张家媒人下聘,也算一件值得祝福的喜事!”
不等元若甫开口,一旁的薛钏哼笑了声,“这算喜事?求你别说了,要笑死我了!”
他睨着元若甫,“那张家主母,为人刻薄,是出了名的。他家那么多姨娘,愣是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你以为是为什么?你就等着你姐被张家折磨死吧——”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我说过了,与你没干系。”
元若甫努力压下心底的波动,表现得更冷漠,“或者,薛公子也替我考虑考虑?我这样出身的人,还能替自己的姐姐选择婚嫁对象么?”
薛钏听言一怔。
脸色一阵青红,他眨巴几下眼睫,“反正你也别狡辩,你就是卖了你姐姐!若不是这样,难不成他张家先看上你姐,非你姐不娶?死缠烂打?哼,你姐……又不是倾国倾城的天仙……”
约莫觉得自己不占理,薛钏渐渐地没再说下去,垂低了脑袋。
元若甫暗叹了声,对薛钏摆手。
“我不与你争这些没用的,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又抬指掐住太阳穴,“今日考试,我很累,就不陪两位公子去听什么戏。老实讲,我不爱听!真不如回家看几页书,写几篇文章!”
说完,推开挡在门口的林苏,踩着夕照,回到自家马车。
回家,也没心思用饭。
元若甫一股脑扎进书房,一言不发地看书,一本接一本,直到脑袋开始发胀,才去沐浴,躺回床上。
原是要闭眼睡觉,却怎么都静不下心,仿佛胸口揣着只兔子,不得安身。
来这个世界已有十二年,他还是头一次感到无助和无力。
明明憋了一肚子话,却无人可以倾诉。
谁都信不过,谁也不敢信。
唯一能依靠的,除了自己,只有自己。
实在无法入睡,他便披了衣裳下床,端着烛台进书房,坐在桌案前,拿起毛笔,洋洋洒洒挥就一篇五言八韵诗,才算稍微心情舒畅了些。
等夜里,元安发现主子不见,追到书房来看,便见到元若甫趴在案上,昏昏睡着。
而那放在案上的纸页上,满满都写着看不懂、笔锋却肆意洒脱的字句。
只有信头的一个“林”字,元安看得多了,也就记下了。
他默认这份是主子给林家小姐的回信,仔细地折好,封进信封里,揣入衣襟里,妥帖保管。
一觉到天明。
元若甫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床上,不禁有点意识恍惚,问了上前的元安,才知昨儿夜里自己睡在书房。
“不仅如此,您还给林家小姐写了回信,这便送去林府。”元安提醒道。
元若甫想不起来,依稀记着,他是写过信的,“行,等你回来。随我一道去一趟白马书院。”
许久不来书院,池塘里的莲叶又到繁茂的时节。
元若甫在湖边亭台里歇着,浑身都觉没力气,也什么都不愿做。
愣神看着那些挤挤挨挨的碧绿叶片,他居然又犯起困顿。
回想起来,似乎从上回熬夜开始,一直这么犯困。
莫不是染了什么病症?
元若甫忙给自己诊了脉,无大碍,近来生活节奏太快。
一件接一件的事冲击着他,再身强体壮的人,怕也是禁不住折腾的。
等府试第三轮放榜,他便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休息一阵,再为后续的院试做准备。
不过,说起病症,他脑中快速闪过一张脸。
也不知住在破庙里的于立成,如今怎样了。
驾马车赶去看,他远远就见于立成站在院子里,发呆似的愣站着。
头发倒是梳理整齐,面庞也干净许多,身上衣裳打着层层叠叠的补丁,却也看着洁净,像个读书人。
既然见了面,少不得一番闲聊。
元若甫听着于立成对自己的感激,心里没太多情绪。
一切都是出于职业习惯,他对于立成,没有什么怜悯之心。
这人走上歪路,等来日张家被揭了老底,自然是活不成的。
何况,能给他一两银子,十两银子,都有花完的一天,不是长久之计。
敛住思绪,元若甫认真地问于立成,“你有没有想过回家去?”
于立成听言,脸色一变,尴尬笑笑,“可公子是知道的,我打算一直留下京城,考出功名……”
一面说,一面抬起眸,泪光微闪,“我做了错事,回不去了,对否?”
听他嗓音逐渐变得哽咽,元若甫心有不忍。
但此时的自欺欺人毫无意义。
元若甫咬了咬牙,狠心道:“在科考中做枪替,免不了要掉脑袋。你再不回家陪爹娘,许也是没什么机会了!”
三两句叫于立成暗自泪下,涕泗横流。
于立成连声哭诉,不该听信张家的哄骗,一步错,步步错,错到今日,没法回头。
十年寒窗苦读,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可追究起这凄凉下场的原因,能说全是张家的责任么?
如果于立成坚守住底线,也就不会一步错,步步错。
这些话,明明白白,却不用再说给于立成听了。
为时已晚,追悔莫及。
元若甫低了头,摘下自己腰带上的一块白玉,给于立成递过去。
“这玉也能值些钱,你拿着做回乡的盘缠,好好珍惜往后的每一天,陪着爹娘。”
于立成迟疑着,看看那洁白无暇的双鱼形玉,再仰头看元若甫。
“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元安从旁插了话,“你赶紧收下,赶紧回乡见爹娘,不要辜负我家公子的一片好意。”
于立成却仍是不愿收。
就在这时,庙门外响起些嘈杂的哄笑声。
元若甫趁着于立成转头,将白玉塞到他手里,而后,才朝庙门外望去。
遥遥走来的正是张渊。
不是一个人,身后跟了三四个随从,身高马大的,魁梧得很。
“他们来了……”
随着张渊越靠越近,于立成手脚都在发抖,后知后觉地往回退。
元若甫却寸步没动,看着张渊,笑道:“张公子这是跟了我一路?还是说……您也认识住在这儿的于立成?”
“我……自然是不认识的。”
张渊还算机灵,没在此时犯糊涂,果然和于立成撇清了关系。
这便在元若甫的意料之中。
元若甫等的,就是张渊这一句“不认识”。
他点了头,回身,对后面的于立成道:“于兄弟,天色不早,你坐着我的马车,抓紧上路吧!”
于立成还不算笨,立刻反应过来。
“嗯”了一声,他攥紧手里那块白玉,踉踉跄跄冲出这间破庙,径直坐上马车,顺利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再看张渊,他脸色早气到阴郁,但也说不出旁的话,乖乖站在原地,放了于立成一马。
元若甫盯着张渊看了阵,不免发笑,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朝张渊走近,行了一礼便告辞。
“公子,咱马车没了。”
元安急急追上来。
元若甫闻言,这才停下脚步。
想了会,他看向身后的张渊,扯开嗓子,喊道:“张公子,您能否送我一程?”
张渊扑了个空,正抿紧了唇,狠狠瞪着元若甫。
“那你可坐稳了。”
一路疾驰,车内始终安静。
不久,马车停在元国府门前,元若甫谢过张渊,张渊没搭理他。
等进了府门,元若甫才彻底松了口气。
可一踏进清荷院,他顿觉头重脚轻,耳边话音远远近近,越来越听不清。
接着,什么都听不见了。
而在他昏睡不醒的两日里,张家终于东窗事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