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找出凶手之前,没人可以离开

作品:《宋代第一航海家

    鼓鼓囊囊又极其别扭的胸部终于瘪了下去。雷茨从衣柜里钻出, 那冰凉的绿色眼睛好像把空气都凝固住了,让王通动弹不得。


    秋姬终于发现了什么异常,还没回头就被雷茨死死捂住嘴。


    “唔, 唔……”她小幅度挣扎。


    “别杀她!”王通腿软的跪在地上, 不知是怕雷茨, 还是怕被源公子发现:“她没做什么。”


    他又看着秋姬,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秋姬拼命点头,雷茨才将她放过。她趴在地上无声的咳嗽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王通颤抖着小声问雷茨。


    “有人在追我。”雷茨重新装了装身上的金锭,全部藏进宽大的和服里:“别和任何人说我来过。”


    “我绝对守口如瓶。”两人恨不得对天发誓。


    雷茨的逃跑之路也颇为周折。


    他发现自己身材高大又不会说日语, 即使化妆拌作侍女也很扎眼,于是决定躲起来。他先回到顾季的房间, 却发现顾季不见了。顺路摸过来, 才发现顾季竟然在源公子这里。


    雷茨当即想到灯下黑的道理,毕竟最不容易被找到的地方,就是源公子的住处。


    源公子住在庭院中最大的一进院子里,有活水引着消息流入假山和池塘。雷茨干脆从水下游过去,潜伏在衣柜里。奈何袍子还没塞进去, 王通就进来了。


    王通抿了抿嘴, 对雷茨表示强烈的敬佩。雷茨低头整理好衣服,又重新躲到衣柜里消失不见。


    秋姬这次站的离衣柜八丈远, 生怕再来一个惊魂瞬间。她平复一下心情,抬眼看向王通:“您,真见过我父亲吗?”


    “啊, 是的。”王通看着衣柜没再有动静, 也回过神来:“不过那是很久之前了,大概十年?我在船上遇见一个日本国人,姓藤原, 个子不高但很清秀。”


    “他说妻子在平安京,还讲他的庶女叫秋,是很漂亮的小姑娘。狐狸眼,眼下有两颗痣。”


    秋姬听着王通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两行泪珠滑下脸颊。她大口吞没着抽泣的声音,问道:“您之后还见过他吗?”


    “没有了。”王通遗憾道。


    空气中沉默了。秋姬顿了顿道:“他不常去看母亲。我十一岁那年,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他也没有去看过母亲。于是母亲却找本家问,才知道父亲在出海的时候失踪了。”


    “后来其他公子又常常拜访母亲……我在第二年来到源公子身边。”


    王通拍拍秋姬的肩,表示安慰:“海上遭遇不测,也是常有的事。人各有命罢了。”


    听着外面是交谈,雷茨在漆黑的衣柜里勾勒出回忆;藤原平次郎?应该就是这个人,藤原家在海上跑的不多。


    八年前,他看着藤原平次郎被海盗截杀。


    想了想,雷茨决定保持沉默。


    “您既然与父亲相识,我便应叫您一声叔伯。”秋姬抹抹眼泪,膝行两步,向王通行礼:“我的儿子,也是泉州王二公子的儿子。源公子决定拜托顾君,把我儿子送回泉州……我很担心。”


    “您能在船上帮忙照拂一下吗?他才五岁。”


    顾季看着对面的源公子,深深吸一口气。


    他有点好奇,源公子要和他谈什么生意……恐怕不是正经事。


    “真是叨扰顾君,”源公子带着歉意笑笑:“我要拜托您帮我送一个孩子回泉州。”


    这话当真出乎顾季预料。他奇道:“什么孩子?”


    “王二公子的儿子,五岁。”源公子用指节轻轻敲着桌子,低垂下鸦羽般的睫毛:“王二公子在敦贺有妻儿,如今他遭遇不测,他的血脉理应回到泉州。”


    说着,源公子将一个小袋子放在顾季手中:“给顾君的酬金。”


    “好。”顾季虽然厌恶王二公子,不过他已经被顾季枭首,再说冤有头债有主,也怪不到五岁的孩子身上:“只是——”


    顾季透过薄纱的袋子往里面看了看,心下愕然。


    这一小袋皆是金银锭,价值绝对超出运送孩子的价格。最令他错愕的,是其中居然有大半是阿拔斯王朝的金币。


    虽然这时候日本还没有官方货币……但这些金币,这么新又这么大量,怎么看也不像是通过正常交易渠道得来的呢。


    顾季对源公子手下海盗的规模有了新的猜测。


    “顾君莫要推辞。”源公子道:“这是我拜托您的诚意。王君的孩子我照拂很久了,敢问王家在泉州是什么样子?”


    “孩子到了泉州,能得到好的照顾罢?”


    他担忧的语气像极了一位暖心大哥哥。若是顾季不提前知道他是什么人,差点就被他这么糊弄过去。


    “恐怕很难。”顾季想起在泉州听到的八卦,实话实说:“王二在泉州前两年刚刚娶了新嫁娘,有两个一岁的双胞胎。这孩子若是过去……”


    宋代,嫡子庶子可是一样分遗产的。王二死在海上,那么二房的钱就合该几个孩子分。现在突然来个有番人血统的举目无亲的庶长子……


    想必王二的妻子不太高兴。


    “我劝您一句,”顾季虽然觉得此话无用,但还是道:“不如让孩子留在这里跟着母亲吧,若是王氏有心,也会送些东西来给母子花用。”


    源公子面上的笑容僵住:“他……母亲听说王君身故,当即抛弃孩子离开了。”


    他本来还想借王二的儿子,在泉州王家的继承中插一脚。不过这样看来,可能性实在不大。


    “这是第一事,”源公子喝杯茶,整理一下心情:“我还要与顾君谈一笔生意。说实话,自从王君去世后,顾君的阿尔伯特号,恐怕就是为数不多可以从泉州通行敦贺的船了。”


    “尤其这番船极其稳当,真是令人叹服。”源公子状似不经意道:“顾君考不考虑换一条航线,直抵横滨?”


    顾季沉思。


    宋国来的商人抵达日本,集中在敦贺的重要原因就是方便。如果想要直抵关东地区,那肯定是要绕一段路的。虽然从泉州来,这绕路的过程能稍少一些。


    但对源公子来说,宋国商人是少绕路了,但他就要想办法再把货物运回关东。


    “如果顾君同意,所有货钱加一成。如果顾君能搞来大量铜钱,那么货钱加两成,用黄金付。”源公子劝道。


    他的眼睛中流露出坦诚的光芒:“而且我用我的名誉保证,顾君在海上不会受到贼匪的侵扰。”


    顾季突然问道:“敢问源公子的家承……”


    “河内源氏。”


    顾季了然。


    其实这笔生意对他来说算不上亏本。毕竟阿尔伯特号乘风破浪的能力不错,如果多绕一点路,就能获得稳定的贸易线和更高的价格,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但是,关键在于,能信海盗的话吗?


    他敢倒卖宋钱吗?这是犯法的事情。他敢相信源公子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海盗吗?


    “鄙人有心无力。”顾季假装难过的叹口气:“不瞒源公子,此次海上的风浪也给我吓破胆了。更何况我还想再往南多走走,恐怕之后很难往北来了。”


    “更何况我就这一条船,也不够源公子的需要。若有朝一日我能建起船队,再来找源公子。”他的声音也非常诚恳。


    源公子对顾季“拒绝加画饼”的行为并不奇怪。他淡淡笑道:“顾君不要忙着拒绝,我连付给的金锭都准备好了,绝对在财产上不会短了顾君。”


    他站起身,正打算绕道屏风后去开箱子,却看到突然有人冲进门——


    “公子,没找到上杉君!”仆役气喘吁吁的跑进来。


    源公子怕自己听错了:“没找到?”


    “小人真的没找到。”仆役把气捋顺,跪下对源公子谦卑道:“去庭院和上杉君的房间里找了,都没见到影子。又把大家都叫醒,去每个人的房间悄悄看了一眼,上杉君也不再;问过侍卫了,今晚没人出去。”


    源公子语噎:“怎么可能,他一个大活人又不会突然消失,再去搜——”


    顾季精神一振。


    上杉信跑丢了?太好了,王通可以无罪释放了。


    “公子?”他们正说着,安倍先生走进来。他瞟一眼坐在旁边的顾季,向源公子轻轻摇摇头,表示找鱼怪也没有进展。


    他叹口气:“公子何事忧心?”


    仆役立刻告诉他上杉信的失踪。


    “不妨事,我来算一算。”安倍先生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好像能看到什么一般。源公子焦灼的盯着他,却见他突然睁开眼睛,目光严肃。


    “上杉君已经丧命了。”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连同顾季,都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大的一个人,就突然死了?顾季在震惊之后感到一阵不祥的预感,源公子的脸色则变得苍白。他想起上杉信离开时的场景,问安倍先生:“他是如何死的?”


    “他被杀了。”安倍先生摇摇头:“多的就查不出来了。”


    在这个“安宁祥和”的纸碎金迷之地,在这个凉风吹拂的夜晚,一条生命悄悄逝去。所有人甚至没有发现到异常,整夜在屋里笙歌不息。


    “封闭院子。”源公子清俊的面具第一次破碎。这不仅仅是他得力手下的死,更是对他的挑衅。


    “在查出凶手之前,没人可以离开。”他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