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鱼鱼

作品:《宋代第一航海家

    果然, 顾季的鸡腿还没啃到一半,主人终于说话了。


    他名叫莫里斯。


    莫里斯道:“我的小儿子是个宦官,也在君士坦丁堡侍奉。”


    雷茨惊讶的抬眼。


    顾季和塞奥法诺却面色如常。


    君士坦丁堡有许多宦官, 但他们与中国古代的太监却大不相同——虽然同样要净身, 却不全是为了在后宫中侍奉。


    他们许多人身居要职, 甚至领兵作战,是帝国的中流砥柱。儿子多的土豪与贵族,常常在儿子中选择一位成为宦官。


    点点头,顾季淡然道:“说不定还能和令郎相逢。”


    莫里斯犹豫道:“他在约翰院长手下做事。”


    顾季心下一沉, 面上却显得懵懂好奇。


    于是,莫里斯挑拣着讲了些拜占庭宫廷中, 关于约翰的故事。


    约翰此人是宦官, 任君士坦丁堡孤儿院院长,因此大家将他称为约翰院长。他有更重要的身份——皇帝米哈伊尔四世的长兄。


    同时,他还是精力旺盛的执政者,君士坦丁堡政局的弄潮儿。


    如果在两年以前,任谁都会觉得约翰如日中天。但是现在, 君士坦丁堡的政局却在无声无息的变动。


    米哈伊尔四世即将不久于人世。他之所以成为皇帝, 因为他是佐伊女皇的丈夫。约翰受米哈伊尔的任命掌权。


    可是——当皇帝死了呢?


    年迈的佐伊当然不会和米哈伊尔育有孩子。那么,下一任皇帝是谁?


    亲弟弟的信任和袒护不是别人能比的, 约翰的权力,已经陷入危机。


    不过在莫里斯口中——自然捡着好的说。


    顾季顺着恭维了两句:“那令郎必然前途光明。”


    他嘴上敷衍,心中却飞快的盘算莫里斯的想法。他为什么和自己说起儿子?


    莫里斯却愁眉苦脸, 连切割肉排的速度都慢了几分:“美言了。虽然有约翰院长提携, 他却是一顶一的愚钝之辈。”


    “哦?”顾季的笑容中有洞察。


    他可不相信,谁会把愚钝不堪的儿子送进宫廷做宦官。


    莫里斯愁苦的面容停滞一瞬。


    半晌,他放下高大的金脚杯, 轻轻拍了下桌子,强行演下去:“我也不年轻了,日日夜夜都在思念我亲爱的儿子。他没什么本事,陪我度过晚年也是好的。”


    顾季装傻:“那便将他唤回来。”


    他大概猜到,莫里斯担心君士坦丁堡的政局动荡波及到儿子,想让孩子赶紧回家。


    不过这话不能明说罢了。


    “还得仰仗您。”莫里斯急忙道。


    “与我何干?”


    “您回来的时候还走这条路罢?我和他母亲日夜思念他,但连着去了好几封信,都说忙的回不来。”莫里斯拼命暗示:“若是他能随您的队伍……”


    顾季明白了。


    莫里斯想让儿子赶紧返乡,但不知为何儿子不愿从君士坦丁堡返回。身为远道而来的使臣和巨商,君士坦丁堡很可能派人随行,将顾季送离国境。


    于是他想以此为由头,让儿子作为随性人援回来。


    可惜,顾季不打算走这条路回来。


    但他并未明说,只是道:“我恐怕难以置喙如此事宜。”


    莫里斯道:“不要紧不要紧,您记着有他这么个人就行。”


    顾季想了想,轻轻点头。


    在君士坦丁堡的日子还长,叫人回来的由头也很多。不如先看情况再做决定。


    见顾季没再拒绝,莫里斯兴致勃勃的给他添酒:“我儿名叫保罗,今年二十岁,棕色卷发,大鼻子绿眼睛。您准能找到他——他和他二哥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顺着莫里斯指着的方向看去,顾季见到席间坐着棕发绿眼的年轻人。他手中握着镶嵌红宝石的金饰弯刀,一刀两断的割肉吃。


    看不出任何对弟弟的想念与担忧,反而充斥着暴躁野蛮的气质。


    与顾季对视的瞬间,他眸中爆发出骇人的狠厉来,如苍鹰和狼般凶恶,令人不寒而战。


    “咚!”


    雷茨的弯刀狠狠的插在桌子上。


    他翡翠色的眼眸如毒蛇,丝毫不惧的看过去,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恐吓。


    敢凶他的老婆?滚。


    年轻人和鱼鱼对视两秒,垂眼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莫里斯站起来打圆场:“我儿性子不好,您千万勿怪。”


    他压着儿子,硬生生向顾季道歉。


    顾季摇摇头,不在意此等小事。


    只不过当他一眼扫去时,却突然注意到……莫里斯与二儿子都是棕发绿眸,但戴面纱夫人和大儿子,却是如出一辙的棕色瞳孔。


    糟糕。


    顾季突然觉得不该答应莫里斯的请求。


    他们的家庭关系好像有些复杂。


    开弓没有回头箭,顾季只好抛开苦恼,专注于眼前的美味菜肴。这些天为了方便赶路,吃的都是些烙饼咸肉。


    面对新鲜蔬菜,顾季充满食欲。


    席间的气氛重新缓和,莫里斯举起金壶,给顾季殷勤斟酒。


    似乎为了凑近乎,他好奇的问起宋朝。


    “我在祖辈的记载中看到过,好像曾经东方有超级大的国家,叫……唐?”


    “哦哦哦原来宋朝承袭了唐朝。”


    “那叫契丹的,是宋吗?就在唐之前的版图上,许多人的衣冠也相像,但好像也不太像……”


    “不是啊。那宋在哪里?”


    “我听说过有个地方叫长安,还有叫南京的……”


    这天聊不下去了。


    要不是知道西亚人不懂东方版图,顾季甚至怀疑莫里斯是谁派来的黑子。


    如果这些话让赵祯听见……怕不是要当场气死抬下去,直接就能送皇陵埋。


    看到顾季尴尬而勉强的神色,莫里斯也意识到可能说错话了。


    在1041年,对宋朝讲河西走廊与燕云十六州,就像对拜占庭讲耶路撒冷和开罗一样残忍。


    “喝酒,喝酒。”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干杯!


    顾季是挂在雷茨身上,被半抱半抬上去的。他口中呜呜咽咽,被毫不留情的扔在床上,无意识的抱住雷茨的尾巴。


    其实顾季是没想喝那么多的。只不过他确实许久没碰酒,庄园里的葡萄酒又确实美味,再加上他知道自己从未有酒后胡言的习惯……


    小馋猫变成了小醉猫。


    甚至都没有听到莫里斯所说“给您弄些圣城找不到的乐子”。


    清朗的月光肆无忌惮的洒在大床上,顾季晕晕乎乎的翻了个身,小腿勾住雷茨。


    “鱼鱼……”他湿漉漉的嘴唇蠕动,好似情人间的呢喃。


    雷茨欣赏着乍泄的春光,心满意足凑上去,听听顾季有什么甜言蜜语要说给他。


    顾季含糊道:“去海边,索菲亚可能来信了……”


    雷茨:……


    他掀开被子,将顾季裹成卷,自己拦腰抱住顾季躺下。


    “去找索菲娅。”醉酒的顾季不太清醒,软软的推雷茨。雷茨想要置之不理,但没想到他分外执着,好似只要雷茨不离开,就不会罢休。


    鱼鱼磨牙。


    最终他没拗过顾季。掀开顾季的衣襟,流水般的月光洒在鲜红的纹身上。


    他轻轻落下一吻,嘴角扬起意味不明的弧度。


    然后翻窗离去。


    顾季不知道自己是清醒的,还是处在缥缈的梦中。


    柔软的丝绸被缠绕着他的身躯,他像是要融化般躺在软绵绵的被褥中,隐约听到窗外的风声,还有恍惚间永不停歇的海浪声。


    他好像看见雷茨在摸他,又看到鱼鱼从窗户离开。眨眼间,烤鸡和金杯变成了大海上的锚,又化作一封书信落在手中,里面好像写着歪歪扭扭的中文。


    他迫切的想拆开信,却好似一滴力气都没有了……


    “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


    “顾大人?”


    两个打扮火热的妙龄女子推开门。她们都长袍半褪,露出白花花的胸口,棕色的头发如潮水般披散,红艳到糜烂的唇色分外夺目。


    美丽的面容上,却带着几分娇羞。


    顾季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


    他怎么会梦到这么奇奇怪怪的内容啊?


    直到两人走近床边,香粉和汗气扑鼻而来,圆润的手指要碰到顾季肩膀……顾季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


    他突然惊醒,向后挪了挪。


    让两双手尴尬的停在原地。


    顾季蒙了。


    半晌,他才想起莫里斯散席时的话。


    妓/女不太可能,八成还是田庄中漂亮的年轻女孩,头一次做这种事。


    这其中必然莫里斯的手笔,但女孩们也许将其也当成了上升渠道。


    “出去。”


    顾季毫不犹豫:“谢谢你们,但我不需要,请你们出去。”


    顺手捂住胸前的纹身。


    要是让雷茨看到,他就彻底完蛋了。


    如今顾季唯一的庆幸,就是他喝多了把雷茨支出去。


    少女们没想到顾季如此绝情,越发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犹豫。


    “就当做今晚的事没发生,不要和别人说。”顾季温声道:“很晚了,快回去睡觉吧。”


    这里离海边不远,被返回的雷茨看到可不好。


    少女们犹豫半晌,最终小步挪走了。


    顾季抱着被子长舒一口气。看到房门掩上,赶紧褪下衣衫,摸摸身后胸前的纹身。


    幸好没什么变化。


    殊不知,他慌乱的神情,被窗外阴郁的雷茨,门外躲着的男人……通通收入眼中。